从小!「你是——」那双湖似的眼掀起他的记忆,「阿妙?」他想起来了,「你是阿妙对吧?」
方葵妙浓浓短短的睫扬起,她情不自禁的拉住邬谚的衣袖,「阿谚,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有……近十年了吧?」邬谚的态度愉悦而轻松。
「嗯,」方葵妙的头急点,卷卷的发也跟着跳着,「快十年了……」她激动的眼底微现泪意,「阿谚,我——」
「你还是那么爱哭啊,」邬谚待她就像久不见的普通朋友,「怎么?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很好,我——」方葵妙急于将梗在喉中的话吐出。
「阿谚,」这次打断她的是一旁的邬爸爸,「来见见吴叔叔。」
「吴叔叔好。」邬谚伸出手与男人一握。
「吴叔叔是阿妙的继父,她们这次搬回来,就是你吴叔叔的主意,咱们跟吴叔叔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合作,像……」邬爸爸不出自觉的谈起生意事来。
方葵妙极有耐性的站在一旁;若说她这十年真有什么改变,就是她学会了等待。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等母亲来看她、等被允许回家过节、等由可怕的寄宿学校中解脱、等——再次见到阿谚及邬爸爸、邬妈妈。
「哎,」邬爸爸终于注意到乖巧站在一旁的方葵妙,「我怎么把阿妙给忘了。阿谚,阿妙就要转到你们系上去了,你要多照顾她。」
「真的?」邬谚的语气里带着恰如其分的礼貌。
「嗯,阿谚,我——」
「真抱歉,」邬谚突地低头看表,「我有一份资料四点前要传到公司去,得先上楼整理一下。」
「你去吧,」邬爸爸十分以自己的儿子为荣,「早点忙完,早点下来陪阿妙。」
邬谚点点头便往楼梯走去。
「阿谚!」看着他的背影,方葵妙禁不住出声喊他。
她有话要跟他说呀,说她好想好想他,说她这十年过得如何的痛苦、难熬,说她一直期待他会来救她——就像从前每一次她被欺负时一样。
她要说她回来了,她又能天天跟在他身后了,她要说她从没有一刻忘过他,不管在任何——
「嗯?」邬谚眼带询问的回头看她。
方葵妙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鼓起勇气张开口:「我——」终究说不出。「没事。」她泄气道。
邬谚微微一笑,转身朝楼上走去。方葵妙站在楼梯口,眼神粘在他身后,而这一切,全落在客厅里两个老男人眼中。
☆ ☆ ☆
阿谚变了好多。
夜晚,冷冷的月光下,方葵妙站在窗前,眼望着对面暗沉沉的窗,心思便飘到那窗的主人身上。
那夜,也是这样的一个冷冷夜里,邬爸爸和邬谚将她送回家后,见妈妈像没生气的样子,便先回去了,事后她才知道,妈妈不是不生气,她是失望了,对她这个既笨又总是惹麻烦的孩子彻底失望。
于是她连跟邬家人道别都来不及,就被妈妈打包送到国外,一个人被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寄宿学校里近十年,直到妈妈再婚,在新爸爸的坚持下,她才得以回国。
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她最常记挂的就是邬谚。邬谚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得以撑过那段时间的主因;当她知道能见到长大后的邬谚时,心里不知有多兴奋,她不断想着他长大后的模样,在心中描绘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一定会是个十分爽朗的青年吧?有些调皮,但仍是讨人喜欢的,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
不一样。
根本就不一样。
邬谚的变化好大,他长高了这很正常;他脸上多了一付眼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主要的是,他那双凤眼,搭上挺鼻及薄薄的唇,看来好冷血;他再也不像那个从前总是护着她的阿谚,反而像那些习惯以鼻孔瞄她的品学兼优。
怎么会这样呢?
想到能见到他,她好兴奋,可阿谚见到她却似乎并没多大感觉,跟她说话也全是礼貌性的对谈,不像从前——
十年,果然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呢,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阿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还记得要带我去园游会玩吗?
我想,你是不记得了……
望着对面那扇溶在暗里的窗,她的叹息幽幽响起。
☆ ☆ ☆
邬谚的生活是很忙碌的,要赶论文报告,要负责系学会的杂事,偶尔还得代替跷班的副教授们给学弟妹们上课,没课时还得到自家公司报到,处在这种情况下,会忘记方葵妙的存在似乎也是件正常的事。
直到那日——
抱着要交给二年级的财管讲义,邬谚走进企管B大楼的某教室,将讲义交给班代,他靠着窗旁的柱子,视线自然的投向对面。
下课时间,同学自然的聚成各种团体,因此正中那个孤独的身影便显得份外引人注目。
邬谚皱起眉,跟班代交代几声后,起步走向对面教室,手肘靠着窗台,他扬声喊:「阿妙!」
小小的身影一震!方葵妙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不敢置信。「阿——阿谚!」她张开嘴,结结巴巴的喊。
「你……你怎会在这?你来找我的吗?」她冲到窗边,双眼亮闪闪的。
邬谚看看她那双像星星似的眼,再看看她蓬蓬卷卷的发,一股无法克制的笑意便窜上喉头。她看来好象一只胖胖的小鸟,头上顶着自己细心织造的巢,圆圆的眼像看着母鸟似的看着他,那种纯粹的依赖是他许久不曾看到的。
「你下堂有没有课?」他心情很好的问。
「没——没有。」方葵妙摇着头。
「没有你还待在这干嘛?」邬谚的大手往她额头一推,「走!我请你吃饭,顺便问问你转进我们系上有什么感觉。」
「好,我——我去拿东西——」方葵妙兴奋得连话都讲不清了,她原本以为阿谚已经忘记她的存在,毕竟从上次见面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她以为他们大概就这样了吧,就是一对曾熟悉过但如今却陌生的青梅竹马……
「不用拿啦。」他拉住方葵妙,接着抬头对四周一群呈呆滞状态的男女笑问:「学弟,你们中午有要出去吃饭吗?」
离邬谚最近的男生本能的摇摇头。
「好,那她的东西就请你帮忙看一下喽。」他指指方葵妙位子上的粉色背包。
男孩又本能的点头。
「这下没问题了吧?阿妙,走吧。」邬谚对她伸出手。
「我——」她指指门口,「我马上——」
「从这出来就好啦!」他拍拍窗台,「过来,我抱你。」
四周传来惊愕的吸气声,邬谚谁也不理,手掌朝上,耐心等待着。
方葵妙怯怯的将手放上。
邬谚一手握着她的,一手顺势扶住她的腰,一使力,便将她拉过窗台。
脚踏到地时,方葵妙仍有些晕眩,那短短的几秒钟,她像飞起来了一样,到现在飞翔的感觉还留在她骨髓里,让她茫茫然不知自己站在哪。
「醒醒啊,」邬谚笑着推推她的头,「没晕机吧?」
方葵妙羞涩的笑了笑。
一把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邬谚一面拉着她往前跑,一面回头道:「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方葵妙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错了,阿谚没有变,他还是从前那个爽朗的他,生就一张冷血面容并不是他的错呀,她怎能因为这样就觉得阿谚变了呢?瞧他现在不是将她从那些不友善的人中拯救出来了吗?就像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