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去帮单琳琳赎身了。段樵昨晚没回来,或者回来了却没进房找她?管他的,不来拉倒,谁在乎!
杜飞烟默然啐了声,第一百零八次察看脸颊上的瘀肿消退了没?她可不要让单琳琳看笑话。
准备妥当,依约来到人声喧嚣的胡同。天空忽地飘起鹅毛细的雨丝,唉!连老天爷都在同情她!她一笑,水眸深处隐隐闪着水光。在过往的七、八年岁月中,她总是被娇宠着、溺爱着,除了耍诈撒赖欲达到某种目的,她才会发动泪水攻势的。成亲后,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可以勇敢了,怎知,段樵那鲁男子,却老是让她伤心流泪。
他有没有与她携手终老的决心?爱的路上怎可三人行?真是可笑,世上哪有做妻子的去帮丈夫赎娼妓,摆明了拆自己的台嘛!
前面即是醉花楼。红色纱灯摇曳,就像向每一个途经的醉客招揽生意似的。
陆少华来了吗?昨儿他慨然应允她的央请,应不至于食言才对。
杜飞烟吸一口气,低头移步走入醉花楼。
哇!好豪华,金碧辉煌得简直像座宫殿,难怪会令男人们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她一跨入花厅,立即艳惊四座。
幸好此刻尚未掀帘营生,否则她绝难全身而退。
老鸨堆满笑容迎上前,“姑娘──”
“我找单琳琳。”她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哟!莫非是个“断袖”的靓妹?老鸨一张笑脸冻在半空中,“我们琳琳今儿要从良了,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她。”杜飞烟语毕,陆少华也来了,两人极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陆捕头,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陆少华在地方上可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老鸨热络得近乎谄媚的表情便能窥之一二。
“我找单琳琳。”
怎么搞的?才说不干了,“生意”就特别好。老鸨心里头不免犯嘀咕。
“她、她在楼上,我去叫──”
“不用了,我们上去找她。”杜飞烟道。
“啥?你们要一起‘上’呀?”这不太好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来讨债的。”陆少华不耐烦的说道。
“讨谁的债?”老鸨徒感不妙。
“当然是单琳琳啰!”杜飞烟从腰际掏出一大叠借据,朝老鸨眼前晃啊晃的又收回袖底,“她父亲过世,母亲生病,一共向我们借了三千两,听说她今儿打算金盆洗手,我们特地来跟赎她的阔佬算总帐。”
“真、真……的吗?”老鸨碍于陆少华的身分,不敢要求他们把借据摊开一一核算,只胆怯地抖着厚唇。“这事,我倒没听她提起过。”
开玩笑!三千两刚好是单琳琳赎身的价码,若统统拿丢还帐,那她还赚什么?
妓院图的就是将本求利,没油水的差事砍了她的头也不干,老鸨心想。
“这么说,你是想赖帐啰?”
“不,不是的,我是想……”
“想怎样?”杜飞烟深知跑江湖的不怕赖帐赊欠,就怕官来管,当即先出口为强,给老鸨来个下马威。“你好大的狗胆,连陆捕头的钱都敢吞。说!是不是你唆使单琳琳去借钱,拿回来任你花用?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藏到哪里去了?没花儿的就拿出来还给我们,否则陆捕头一火大,派三、五个官差,天天到你醉花楼站岗,看你还做不做生意?”
“千万便不得!”老鸨唬人唬了一辈子,没想到功力尚不及一名十几岁的小女子,当场吓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陆捕头,这……”
陆少华深情地瞟向杜飞烟,呵,做贼的喊捉贼,这股强辞夺理的泼辣劲,明明无理,他却打心眼里欣赏她。
“她说了算数,你看着办吧!”
“这样啊?”老鸨最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施了个拖延战术。“三千两我一下也拿不出来,帮咱们琳琳赎身的段大爷只肯出二千两,这剩下的一千两,不如等过一阵子……”
“不行!”为免夜长梦多,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听说单琳琳即日将回河北探视她母亲,万一她一去不回,我们怎么办?”
“可是,她没钱呀!”
“她没有,你总该有吧?”杜飞烟冷笑地逼向老鸭,“单琳琳替你卖命多久了?
五年?十年?没替你赚进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她还不出钱,我们就向你要。陆捕头,你说是不?”
“呃……是的。”他今天只负责点头帮腔和“仗势欺人”。
“这怎么成呢?”当老鸨所为何事?逼良为娼是也。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一切全反了。
“不成?”杜飞烟搧风点火道:“陆捕头,她没把你放在眼里。”
“呃,不是的,不是的。”老鸨惨绿着菜干脸,忙磕头赔罪。“她是我醉花楼的姑娘,为我赚钱乃天经地义,至于她私下举债欠帐,那是她的事情。我……我大不了……就、就不要她了。”
“使得。”杜飞烟踩住她的话头,敲钉转脚道:“你放了她,让她跟着咱们回去为奴为婢,分期摊还欠债,若有多余的,我还赏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别再来找她麻烦就阿弥陀佛了,为奴为婢一个月能赚多少干,得摊到何年何月?老葆随便算也知道。“我去叫她下来。”
“顺便把卖身契也取来,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日后衍生瓜葛。”斤斤计较是商人本色,关于这点她颇有乃父之风。
“是。”老鸨坍了架一样,有气无力地到楼上将单琳琳和段樵一并请到楼下花厅。
四人狭路相逢,各怀心事。
杜飞烟刻意地不去看段樵,她冷静而小心地注意陆少华的神色。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单琳琳的绰约丰姿,足以颠倒众生,陆少华焉能例外?
她这招一石两鸟之计,目前只完成一半,另一半则有待日后再加把劲啰!
大伙心事重重地交换两句,老鸨已将卖身契和“转让书”递予杜飞烟。
“这样可以吗?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吧?”老鸨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求“财”去人安乐。唉!单琳琳一走,她的摇钱树也没了。
“有陆捕头作证,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杜飞烟把转让书摊至单琳琳面前,“从今天起,你是陆捕头的人了。”
“为什么?”老鸨没理由不收分文就愿意放了她呀!“那这二千两?”
“这二千两是我的。”杜飞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塞进荷包。“你跟陆捕头走吧!”
“跟他?”怎么回事呢?对杜飞烟的胆大妄为,老鸨竟视若无睹,她是中了蛊,还是昏了头?“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舍不得醉花楼?仍想留下来陪酒卖笑?”杜飞烟把她推向陆少华,自己则攀到段樵膝上安坐,娇顺地腻道:“我脚好痛,你抱我回家,好吗?”
“好的。”段樵受宠若惊,马上抱着她站起来。
“陆捕头,好生照顾她,我们先走啰!”她像宣示主权一般,故意把脸埋进段樵怀里,让单琳琳呕死。
陆少华乍见杜飞烟那般亲密的举动,原本妒火中烧的,可一转眼觑向单琳琳,火气不知怎么的,竟消了一大半。
论美貌,她完全不逊于社飞烟,也许长久习惯于欢场生涯,她眉眼间,若隐若现的一袭勾魂风情,甚至比杜飞烟的纯真俏丽更挑逗人心。陆少华看她,看得几乎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