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不愿接腔,只阴着笑脸偶尔瞥她一下权充回答。
巧巧又喃喃自语了半晌,才觉得无聊,瘫回太师椅上,瞪着钱管事……
突然,她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也在垂涎这块好吃的“大饼”!
等她辛辛苦苦从水灵那儿把遗产拐到手后,势必得分一半给钱管事,如此一来,他们父女岂不是要“亏”很多?
不行!
她的心肠不会比张德宝好到哪里去,马上就想到除去水灵之后,紧接着还必须“做掉”钱管事,这样他们父女才可以软硬、大小通吃!
嗯!好好想个计策对付他,可……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
第七章
阙家的祠堂位于大宅院的东侧。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麒麟飞鹤瓜瓞绵绵,身穿大袍盔甲、手执大刀的门神……壮观得像一座庙宇。
水灵伫立在门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啊!”阙老太太颤颤魏魏地燃上了三炷香,递给水灵,“跪到蒲团上去。”
“我?”这可使得不得?妹妹可以马马虎虎将就认一下,但人家的祖先怎能随随便便拜呢?
“这儿除了咱们娘儿俩就没旁人了,不然你以为我指的是谁?”阙老太太含着笑脸道。
“可……可是,我……”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姨婆,您的表外甥女真的叫晏水灵啊?”
“当然叫晏水灵。”阙老太太瞇着老眼逼视她的脸庞,“怎么?你不叫晏水灵?”
“我是叫晏水灵,但……”难道说……真正能够继承阙家遗产的是她,而非巧巧?是张德宝和钱管事合起来谎骗她?“何以见得我一定是您要找的人?”
“这世上姓晏的人并不多见,而且……”阙老太太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奸奸的笑容,“过来!”她指着在墙上一副“百花富贵春暖”的字画,“把它取下来。”
水灵不明所以,怔愣地依言取下字画。
“啊?!。”她惊呼一声。“这是我娘!您记得我娘?”
字画下面,原来贴着一张一尺见方的水墨仕女像,乍看之下宛似水灵,然仔细瞧瞧,画上的女子比水灵年纪似乎大一些,身形也较为丰腴。
“我和你娘小时候经常玩在一块,那年我二十刚出头,她却仅仅六岁大,成天黏着我不放,害我逛街、游园、偷会情人都必须带着她。”寻思至此,阙老太太呵呵呵笑得开心极了,“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娘是我生的娃娃呢?哪知道她只是个爱哭、好吃的小跟班……”她的眼神飘得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三、四十年前,在梦梁谷镇的光景……
“姨婆!姨婆!”水灵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安坐。
“唉!”蓦地回押,依悉仿佛残留一抹惆怅挥之不去。“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呃……小跟班。”到了这当口,水灵再也不怀疑她自己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外甥女,而巧巧……哼!她肯定和张德宝一伙,同样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对,你娘是个小跟斑。”说到水灵的娘,她脸上泛起了一丝丝血色。“可惜她福薄命短,年纪轻轻就走了,亏她懂得叫人送了这幅画来给我,让我聊慰相思之苦。水灵啊!”
“嗯?”
“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阙老太太怜疼地摸抚着她的脸,“不过太瘦了,这么单薄的身子,哪有力气跟钱管事还有那个叫巧巧的野丫头斗?”
“您……”水灵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您都知道啦?”
阙老太太诡笑着把原已微驼的背用力挺起来,显示她依然还有两把刷子。
“我只是身子病得重,脑袋瓜子可比谁都清醒透彻。”她示意水灵快点跪上蒲团,边拜边听她讲话,才不会耗费太多时间。“钱管事跟了我几十年了,他自认劳苦功高,不甘心我就此把全部的财产奉送给你,所以才会去勾结外人,做出这么幼稚无知的事情。唉!”阙老太太蹒跚地拉开木柜,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漆金的盒子,交予水灵。
“这是……”
“里面是两百亩地的地契,以及一千两银票,如果我死了以后,钱管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就把这些送给他,否则……”她左右审视水灵,觉得她实在瘦弱得可以,这个样子怎么有办法打击“罪犯”呢?“否则你就看着办吧。”
怎么样才算大逆不道?水灵好想问清楚,以免自己判斯错误。可又觉得问这种听起来好象很容易的事情,似乎有点笨。
“大逆不道是指他以上犯下,伤害你和莫言。”阙老太太真不是盖的,虽然眼皮已经遮去她三分之二的眼珠子,照样有本事“看穿”水灵的心事。
“莫言是……”水灵以前没听过这名字,很是好奇。
“是你表哥,亦即你未来的夫婿。”阙老太太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这件事她说了便算数的笃定异常。
夫婿?!水灵心中猛烈怦怦的跳得好厉害。
她怎么可以不问问人家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
“姨婆,我……非要嫁给表哥不可吗?”她有千百个不愿,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从来没见过阙莫言,不知他是圆是扁,有没有不良嗜好?会不会很暴力,动不动就打人?通常富家子弟,不纨桍就容易败家,再不然便是好吃懒做,贪色无耻;其二,她心里早有了乌长云,他这人尽管行踪飘忽,但对她却极尽温柔体贴……呵!一想到他,怎么就无端端的脸红心跳?
糟糕了,这里那么多老祖宗,不晓得有没有被“视破”?
“你在想什么?”阙老太太看她一张悄脸蛋红通通的,不禁哑然失笑。“甭不好意思,男人当婚、女大当嫁。现在就面红耳赤,那等你见着了我那宝贝孙子,岂不是要兴奋得昏过去。”她对莫言的长相,当真是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
“不是啦,姨婆,您误会了。”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脸红?“我认为这桩婚事”
“不要紧!”阙老太太急着打断她的话,“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认为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现在咱们来谈谈比较严重的问题。”
对水灵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她的终身大事更严重的?
“我问你……”
阙老太太微微地有点气喘,脸色也愈来愈灰白。水灵本想再跟她说个明白,但看她喘息一次比一次急促,便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望着她。
老太太喘口气道:“为什么你要承认那个叫巧巧的丫头是你妹妹?白痴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你们的长相南辕北辙,不要跟我说她长得比较像你爹,我不会相信的。”
“是因为……”要说实话吗?万一张德宝知道了,他是否会对她哥哥不利呢?水灵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快说,你再犹豫不决,姨婆就没时间帮你想法子了。”
阙老太太衰老得可真快,刚刚还能走路、谈笑自如,现时却颓丧得坐都坐不稳。
“姨婆,你没事吧?”
“傻孩子,这样还能叫没事,刚才岂不是在腾云驾雾?”她很豁达,生命行将到达终点,仍旧没表现得太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