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三块哈密瓜,还有忘记是什麽什麽鱼的一堆点心。”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反胃。“喂,我们去偷东西吃好不好?”
“去哪偷?”
“厨房啊。”我用小指勾他,眨眨眼。“我跟老板很熟。”
“老板是男的女的?”
“男的。年轻有为又礼貌又客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做的香辣海鲜面真是好吃到让人流口水呢!”
“你跟他有多熟?”他突然速度放慢。
“就去他店里吃饭打个招呼,还要多熟?再熟也不会打折或多送一份来请我吃。”我偷看他的表情。“哦,你吃飞醋。”
“才怪,要吃饭的是你!”他作势掐我脖子。
男人啊,我现在才刚开始明白他们的思考逻辑方式。很多话只说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他们喜欢问问题不喜欢回答问题。他们喜欢听答案,如果答案不满意就换个方式再来一次。
如果不知道题目是什麽,那麽答案可能就一直都会是错的。
如果他问:“刚刚是谁打电话来?”
他其实是想知道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男的,他跟你是什麽关系?你们有多熟?有没有一起出去过?有没有牵手看电影?等等诸如此类。
但是他问时只有一句:“刚刚是谁打电话来?”
“耿志丞。”我回答。
“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可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像男的。”“她是女的。”“哦,真的?她长得漂不漂亮?”“很可爱。”“那下次带来看看?”“要干嘛?”“你不是说她很可爱,那见见有什麽关系?”“我跟你说,她是女的。”“我知道啊,你刚刚说过嘛。”“再跟你说一次,她、是、女、的!”
他满嘴会说好好好,我知道。等到下一次跟耿志丞逛街回来,他会问:“你刚刚跟谁出去?”“耿志丞。”“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上次不是就跟你说过?”“我知道啊,只是再问一次不行哦?”
每一次提起耿志丞,他都会问一次是男的还是女的?
每一次都问,每一,都假装忘记。
那个是男是女的问题有没有意义?看起来没有,久了,它就有。
尤其是傅非朋这个天蝎座男人。
“老板,我要香辣海鲜面。”我钻进厨房跟老板点菜。“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好心一下煮给我吃啦!”
“只要一份?”年轻老板眼光落在傅总大人身上。
“我们两个一份就好,反正晚上你们准备得那麽多,吃得太饱会对不起自己的。”我嘻嘻笑,坐下来准备等著吃。
傅非朋看看老板,又转过来盯著我看,看得我毛毛的。
“干嘛?”
“你还认识几个老板?”
“很多啊,不过一定没你多啦。我又不喝花酒,大老板才不喜欢找我咧。”我故意说,还挥挥手。
“现在你变坏了,还挖苦我。”
“喝花酒不幸福吗?哪有苦。”
“这是女人不了解的苦。”他偷吃盘子里的龙虾沙拉。
“老板,这盘子里的龙虾多少钱?有人在偷吃唷,快跟我说,我帮你算成本!”我当场出卖他。
而傅非朋不愧是奸诈的商人,动作迅速挖起一匙往我嘴里塞,当场两个人都变成小贼。“活该,告密鬼。”他说。
“你拖我下水!”好吃好吃。
“你还不是吃得很高兴。”他又吃掉一大口。
正当我们在争食的时候,小苏先生显然已经扫完地板,因为他探头进来,这回摇身一变成为传令兵。
“傅先生,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龙虾沙拉在那一瞬间风味降了一级,再也不似先前的好味道。
第六章
我站在我们以前的卧房前面,不太想进去。
“进来啊你。”传非朋走出来拉我。
“我去别地方换就好,不一定要在那里才能换嘛。”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做人原则要坚守到底。
“你不是叨叨念著要看那张离婚证书?”
我眼睛一亮。“你放在这里?”
他走进去,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怎麽会在盒子里?”我好奇地跑过去看。“啊,你把它撕掉啦?”
“对。”他满不在乎地拨拨头发。
“老太太不被你气死才怪!”
“她好好没事,你看到的不是吗?”
不太对劲。难不成在我走了之後这对母子就是这样冷脸相对吗?我看著他僵硬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没猜错。
可是这实在是很扯。
当初明明是老太婆东说西说我不合他们傅家高贵的气质,带不出门、见不得大场面,一脸小媳妇模样,再加上家事不勤和婆婆不合,搞得他们母子为了我天天吵架,实在是罪该万死,怎麽看都该扫地出门。
所以最後在证明我的骨气之前,我填了离婚协议书。
我记得当时他铁青著脸,只说了一句:“你要走就走吧。”
“总之……”我也想不出什麽话好说。“我走了,你们应该可以过得比较快乐,不那麽乌烟瘴气了吧。”
“你非要那麽听话吗?”他跳起来。“她的意思、她的想法,我的意思、我的想法,你听我们两个的,那你自己呢?你想走吗?你走了要到哪里去?你要怎麽养活你自己?你找好工作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想了想。“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当炮灰。”
提起我的小皮箱,我走出房门,没有人拉住我说“我爱你”,安静无声地,我在一个有雾的清晨离开那栋宅子。
冷冷清清地,一个人走下山。路上露凝湿滑,好几次险滑倒,到最後我是一路走一路哭,哭到快要休克,才从台北车站坐火车回家。
在车上哭哭停停,眼睛肿得超级难看,还被小孩子指著:“阿姨哭哭。”
看著那堆发黄的纸片,一时之间所有不想记起的回忆都回来了。低气压笼罩,我的心情阴暗起来。
“有没有胶水?”
“你要干嘛?”他眼睛一瞪。“黏回去?”
“对。”我从他的电脑印表机上抽出两张影印纸。“要拼回去。”
在动手把“拼图”拿出来之前,我顿了一下。“我们星期六要回我家对不对?你确定吗?”
“一百个确定。”他认命地把胶水带过来。“除非碰到天灾人祸飞机掉下来砸到我之类的意外,否则我一定到。”
“你属乌鸦的啊,专挑难听的说。”我把胶水抢过来。
“实话啊。”他摊摊手。
“这是你撕的,过来一起拼。”
“干嘛一定要拼?”他脸色变臭。
“带回去给阿爸阿母看。尤其是阿母,她说要我弄清楚离了还是没离。”
“那你是希望离了还是没离?”
居然在这时候跟我讲这种话,实在有够欠扁的。傅太太很稀罕吗?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当富家少奶奶的。
“我只要知道答案。”我狠狠瞪他。
他拿出户口名簿,指著户口校正的日期和里面的人名。“你自己看吧。”
“我带回公司影印再还你。”
“不用印,直接拿正本给他们看吧。”
“你说的喔。”我立刻把它收进皮包。
如果真的要花时间趴在地上黏那张纸,我的膝盖和背一定会痛到死。现在可好,完全不需要担心那些麻烦。回家之後泡个香喷喷的薰衣草精油澡就可以解除今天一整天的疲劳了。
“对,我说的。”他把破破的离婚协议书的碎片收回去。“好了,你可以去换衣服了吧。”
傅非朋从房外拎了一大袋东西进来,放在我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