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之後冷嘲热讽肯定是少不了的,这点我倒不担心。
晚上的Party才是重头戏。
我倒想看看她要怎麽逼她儿子犯重婚罪——如果傅非朋说的是实话。
…………………………………………
老实说我满喜欢傅家大宅的。
在南部的老家是砖红色的四合院,阿爸阿母对於祭拜祖先的正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即便我是独生女,也不能随随便便跑进去。
生理期的时候更是忌讳,只能走偏门。
那是非常老式的台湾早期建筑,而且没有改建的可能。
傅家位於别墅密集区,除了摆放仿明清时期的紫檀木太师椅的正式宴客用客厅之外,往下是两间客房,一个小厨房,往上则有一个起居室及两间超大主卧房,一个专门种兰花的温室,其它诸如书房、车库、游泳池、草坪……等等一应俱全,完全是可供电视剧来当豪门家庭的样品屋模样。
我喜欢早上洒满阳光的起居室。米白色的沙发、海蓝色的靠垫、原木色的矮茶几,还有两盆绿色阔叶植物。不管是抱著垫子赖在沙发上,或是坐在亚麻织的地毯上吃水果,都是再享受不过的好时光。
不过只要想到那个傅老太婆,我的心情就没那麽好了。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电铃。
开门的是傅老太太的专用司机小苏。“陆小姐。”
“苏先生。”要比客气大家一起来。
“老太太在二楼。”
这位小苏司机还兼起管家来啦?我偷笑一声,跟著他往里走。轻手轻脚地上楼。
空气凉凉的,即使穿著长袖都觉得鸡皮疙瘩立起来。
我看见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衬著白色毛毛垫子,手里端著英国来的骨瓷杯,慢慢地啜饮香茶。
看起来跟五年前我走的那天没什麽差别。
“你来了。”
我微笑点点头,拿出事前做好的表格,递过去。
“一个小时内做外烩的、布置会场的人都会到,这是他们的资料。”我看看周围。“应该是在这里举行?”
“嗯。”老太太眼睛盯著茶杯,到现在没正眼瞧过我一眼。
“总共二十个人?”我再确定一次。
“嗯。”
“六点开始?”
“再晚一点吧。”她放下茶杯。
“那订在六点三十到七点之间开饭可以吗?”我继续问。
不要在意她的态度,不要放在心上。只要当她是个客户,难缠又刁钻的古怪型客户,就只是个客户。
我再一次开始给自己洗脑。
“嗯。”她转过头,看看窗户。“这房子实在是太久没有大扫除了。”
来了。我早知道她会用这招。当作没听见没听见。
“菜色是以西式为主,用海鲜虾类的还合您的口味吗?”
“嗯。”她的眼光上下扫了我一遍。“哎呀,那个角落什麽时候积了那麽多灰尘?要是给客人见到多不好意思。”
嗯,很好,灰尘是吧。
灰尘是我的最大过敏原之一。
就像大扫除或是搬家的时候,那是必然的痛苦。
她可清楚得很。
我的鼻子隐隐发痒。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小事情都不会帮著做,就宁可看著周围的环境脏乱下去,一心等著我这把老骨头去收拾……”
翻个白眼,实在不想听下去。
“小苏,”我敲敲隔门。“老太太找你。”
本来在跷脚看报纸的小苏立刻出现,必恭必敬。
老太太瞪我一眼,气得不说话。小苏的眼光飘回我身上。
“你知道扫把畚箕在哪吗?”我看到老太太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神色。
我偷笑著,藏住没给她发现。小苏点个头,倒是无比乖巧地拿过来。
指指墙角,我说:“老太太说那边灰尘多。”
老太太脸色僵住,小苏手里拿著扫把和畚箕,呆住了。
“我扫?”他的表情很难看。
“不然呢?”我可是陆大秘书不是傅小媳妇。
今非昔比。在场的三个人应该都很有感触吧。真好,指使别人做使自己纳凉的感觉真是好呢,我终於知道老太太为什麽喜欢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应该是女生做的吧?”小苏皱著眉头。
“男生不扫地的吗?你不会扫吗?你居然不会扫地吗?”我掩口惊呼。
“我……”
“哈啾!”我适时打出一个轰天响的喷嚏。“你是希望我做吗?喔哦,我眼睛好痛,我一直流鼻水,我头昏。我想我真的不能帮你。”
只见小苏暗咒一声,然後认命地拿起扫把乖乖扫地。
我拿出卫生纸状似狼狈,实则窃笑。“哈——啾!那边那边,灰尘好多哦,喔,我不行了,我过敏了……”
再来一个“哈——啾!”
老太太连忙往旁边移了移,一副怕我传染她的样子。
我故意走向她。“傅老太太,请问还有没有什麽要交代的?需要我帮忙做的?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义不容辞!”
老太太脸色僵著僵著,到最後笑了出来。
“你呀,一点都没变,就会耍嘴皮子。”她指指我说。
我也笑出来。哈哈,老妖婆破功耶,难得难得。早知道当年我该多打几个喷嚏吓她。当乖宝宝牌还不如做自己,至少不觉委屈。
“那就当作它是我的优点吧。”我笑笑说。
“晚上,记得留下来。”她低著头,抚著毛毛垫子。
“留下来当电灯泡吗?”我明知今晚少不了今雨子小姐,她还是主客呢。
“你可学精明了。”
“当然,人总得放精明点,不能一辈子被吃死。”
“知道就好,也不枉费这几年了。”
我耸耸肩,不说话。空气好闷,除了那个一边扫地一边咬牙切齿的小苏,这个房间呈现静止状态。
………………………………
从十一点开始忙到下午四、五点,我除了试吃之外没吃午饭,除了上厕所没机会坐下,成天忙得团团转。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回头,都是:“陆小姐,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或是“陆小姐,你来试试这个能不能用?”
本来打好的如意算盘还是被老太太给弄乱了。
她装出一副年老体衰、精神不济的模样,动不动就捧著心口,还不时咳个几声,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
“有问题去跟陆小姐说吧,我不行了,年纪大就是这麽不中用……”
“我累了,坐不住喽,这事儿你还是去请教陆小姐……”
横竖所有的事情都丢到陆小姐头上去,她倒好,跷著脚喝她的下午茶,陪在她身边的几个贵妇人我依稀记得她们的脸孔,大约都是前後邻居,三缺一不可的牌搭子们。
而陆小姐呢,脚底下踩著三寸高跟鞋,差点累翻。
突然,一只手拦住我的腰,我往後一倒,掉进一副宽大温暖的怀抱。
吓我一跳,是谁啊?
“你怎麽那麽快就回来?”我明明记得他今天行程是满的。
“因为你难得来。”傅非朋一面说话,眼睛在四处搜寻老太太的身影。
“别找了你,她在楼上跟几个太太喝茶聊是非。”
“嗯。”他放开我腰上的手臂,用右手小指勾著我左手的小指。
我好想笑,是从心底甜出来的笑。明明想牵手,却又怕被看到,不知道在别扭什麽。我都不怕他怕什麽,真是。
“公司忙完了?”
“嗯。”他点点头。
“我这边还没完,你要陪我?”
“嗯。”他看看我手上的待完成事项一览表,应了一声。
“很累喔,我到现在还没吃饭。”
“为什麽没吃?”
“你看到的,这里一片混乱,我哪走得开去吃饭。”
“你饿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