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遥远的靠近
到了费琦家门口,岩也将50CC小绵羊停好,轻轻推动趴在他背后睡着的费琦。
她像一个刚从游乐园回来,玩地精疲力尽,在爸爸车上沉沉睡去的小女孩。
「Fay,到家啰。」
「嗯?」费琦睡眼惺忪。
「对不起,明天妳还要拍照,今天让妳玩得太过火了。」
「没有,没有,一点也不过火。你说过,下次还要再带我去纽西兰数羊的。」想到数羊,费琦精神为之一振。
所谓羊,就是他们串谋起来,合力把哈瓦那装扮成一个会喵鸣叫的棉花球团。
「好,好。」岩也顺着小女孩的心意。
「刚才,你还答应了我什么?」贪心的费琦继续要求。
「明天、大后天、下个礼拜三、下下个礼拜五……要当妳的护花使者和贴身造型师。」岩也屈指算着,没有漏掉一天。
「还有,还有呢?」费琦拉拉他的T恤,」脸馋相。
「还有,爱心便当。」若也说。
费琦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妳答应我的呢?」岩也捏了控她得意的脸。
「我……」她的脸故作扭曲:「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抽烟、不可以挑食、不可以熬夜和贪睡。」终于数完了五根强硬的手指头。
「很好,如果妳够乖,我可以免费到府服务,每天来这里,为妳做丰盛的早餐。」
「真的?」费琦欢天喜地地,给了他一个吻。
「你那么宠我,又会做饭,又会做家事,又能天天帮我改头换面。而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抽烟、只会喝酒,现在我又通通戒了它们。如果哪一天你离开我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了。」费琦忧心仲仲。
「妳不会什么都没有的……」
岩也抚平她锁紧的眉头:「因为,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在妳身边,给妳所有,让妳可以永远做一个贪心的女人。」岩也紧紧环住费琦,给她拥抱和承诺。
——这个承诺,Paul也给过。结果呢?
费琦突然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太完美,会不会又被窥探?会不会又被夺掠?
突然,她真切地感觉,身后有一双眼,沈静却灼烈地窥探着一切。费琦回过头去,赫然发现,尚恩坐在对街,秘密花园巨幅海报下的阶梯上。
黑暗掩不住他烧成两把熊熊火炬的目光。
「尚恩,你什么时候来的?」费琦想到刚刚与岩也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落入了尚恩的眼底,她对他,拉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妳的朋友?」岩也问。
「他……他是我的家庭医生。」费琦尽量含糊其词。
她从来都不曾讳言自己的病,因为,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一些疮口,至少能起伏她贫脊的生活。然而,现在的她,因为感觉拥有,反而失去了洒脱的能力,突然变得胆怯了起来。
黑暗中,尚恩看不真切岩也的脸,只觉得他的轮廓,在夜色里,隐隐约约,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你好,我是费琦的朋友岩也,也是她的美发师。」岩也用手亲昵地梳了一下费琦被风拂乱的发。
——他就是费琦口中的那个孩子?
尚恩一直以为,他对他的敌意,只是出于自己莫名的假想;他一直以为,他应该是个青涩机稚气的孩子。他一直没有想到,他会是一个大方挺拔的男孩;他一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是费琦的心理医生,我和她,已经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尚恩递给岩也一张新名片。
终于,还是要面对的。「心理医生」四个字,重重地鞭挞着费琦的心。她咬痛了自己的唇,扭疼了自己的手指头。
尚恩知道,自己的话,为费琦带来了刺痛和不安。其实,他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强调自己是个心理医生;但,这次不同。尚恩告诉自己,他是为她好。如果这个男人,连这点事实都接受不了,他凭什么能为费琦带来幸福?他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走?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岩也拉拉费琦的手,微求她的同意。
——岩也也要走了?
握着那双曾经带着她一起环游世界的手,费琦她的眼、她的心、她的口、她的幸福和梦想,像不敌一点风吹的烛火,在黑暗中颤颤抖抖,刚点燃的光亮,就要逐渐消失沉默。
虽然要走,看着费琦,岩也的目光还是温柔的。
费琦想,或许,他是个体贴、善良的男孩子;但是,我不该自私地以为,他就一定要接受全部。
——让幸福的样子留在最初、最单纯、最无伤的时候吧。
她决定放手让他走。
放开费琦的手,岩也发动摩托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无情的炮火,肆虐了夜的宁静和温柔。
砰!砰!砰!炮火突然缓和了下来,那是一段宣布战局前的间奏。
岩也好像忘了交代什么,又摘下安全帽,和着问奏,俯在费琦的耳边:「现在,妳有两个心理医生啰,所以应该要比别人更健康、更快乐。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才能开开心心地,吃我为妳准备的早餐。」
——可不是吗?从今天起,我就有两个心理医生,一个是岩也,一个是尚思;一个是情人,一个是朋友。
费琦怪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否则,她会被自己的疑心弄得一无所有。
费琦用美丽的眼神目送岩也走,用快乐的声调,回过头去,对尚恩说:「你等了我很久?」
「嗯。」尚恩点点头。其实,他已经等了她十几个年头了。
「新工作都稳定了吗?」曹琦在他身旁的阶梯坐了下来,眼神中,还沈淀着没有搅散,浓浓的甜。
「嗯。」本来,他今天是要找费琦,两个人一块儿庆祝新工作终于有了「着落」。
费琦觉得,今天的尚恩很低调,话特别少,于是,她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找话聊:「这几天,有几家广告商都要找我去拍广告,上次Care的导演,甚至力邀我杬加电影的演出。模特儿的工作,都快成为我的副业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尚恩终于说。
「是呀,你看﹗我家对面的这家店,也是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开始筹备的。」
费琦爬了起来,登上小阶梯,环顾秘密花园的四周。
西部乡村式的小阳台,昨天还空空旷旷的,如今已放置了一张原木圆桌和椅莞,旁边还有一张随着晚风轻轻晃动的古董摇椅。
「看样子,这家店好像都准备就绪了。前几天,我和斐丽还在清,它会是一家什么样的店呢。斐丽希望,它是一问家具行,专卖老板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家具,而且只卖给需要和懂得的人。」
尚恩也走上阳台,双手靠在圆柱围栏上,背对着费琦望向夜空。他问她,但是并不敢正视她:「那妳呢?妳希望这是一家怎么样的店?」
「我想……」望着用鲜丽的马赛克围圈成窗框的窗子,费琦用想象探索着黑漆的窗内世界:「或许,它是一家十分有格调的美发屋。所有悲伤的、没有自信的女人走进这家店,经过设计师像变魔术一样的改头换面后,都会成为一发光的太阳,变得充满尊严和自信。」
「我想,妳们都要失望了。」
费琦站在秘密花园的海报前,就像陷入了神秘的花丛里。
尚恩突然站了起来,从暗藏在门扇边的开关,扭亮了沉暗的店面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