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费琦彷佛探见岩也阳光般的外表下,潜藏着的孤独和脆弱。
看见费琦也变成一只猫,哈瓦那万般风情地,缓缓向她靠近。
「牠刚刚才对我发出喵呜喵呜抗议的声音,牠现在会不会以为,我是一只要抢牠地盘的猫?」女人的忌妒心都很强,母猫应该也不会例外。费琦瑟缩向后,整个人紧贴着墙。
「妳又误解牠了,牠刚刚发出的,不是抗议的声音。」
「那是什么?」
「是微笑的声音。」岩也微笑着说,像一只漂亮的猫。
「微笑的声音?」
「当猫感受到幸福和爱情的时候,就会发出微笑的声音。」
哈瓦那靠近费琦,用爪子轻轻拨弄着她身上的那只猫,牠们两个像在彼此打招呼一样。
费琦轻抚着哈瓦那,笑了起来。
「妳的笑已经够具吸引力了,广告里的妆,应该透明一些,不该这么浓的。」注视着费琦,岩也突然说。
费琦知道他指的是Care那支广告:「原来,你也懂化妆?J
岩也不好意思地说:「除了美发,我平常也上了一些美容课。因为我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造型师。」
「真的?那你以后就可以为我做整体造型啰?」费琦喜出望外地说。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发现糖果屋的孩子,」脸不加修饰的馋相。
突然,哈瓦那将自己安心地蜷曲在费琦的怀中:「喵呜﹗喵呜﹗」
——牠又感受到幸福和爱情了吗?
——那是什么频率?什么气味?什么感觉?
许久,费琦只是低着头,轻抚着甜甜睡去的哈瓦那,而没有勇气抬起头来面对岩也的目光。她害怕面对他给她的那种频率、气味和感觉;她怕与猫融为一体的自己,也会禁不住发出微笑的声音。
「333—321—176—613—……」费琦哼着爱的罗曼史,用钥匙和着节奏,喀啦一声,转动开大门的锁。
她的身上,穿着岩也为她洗干净的白色洋装;肩上的袋子里,装着一件她坚持要将它带回家来洗干净的T恤;她的心里,则仍荡漾着被哈瓦那感染,那份微妙的幸福感。
「妳昨天一整晚跑到哪去了?」一个高大的阴影,遮住费琦眼前半边的光线,吓了她一大跳。
「我……我……」费琦转过身来,面对尚恩一夜没睡好,充满血丝的眼睛,想说的话全都哽塞在喉咙。
「妳害我们担心了一整天。」形成另一团阴影,挡住她另一侧阳光的斐丽,凶神恶煞地说。
「你们……我……我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妳知不知道我们昨晚为了妳,拚了老命不断对主祷告,总共说了多少次『阿门』吗?」
「斐丽,妳根本是一个只认识睡觉和水饺的无神论者,妳才不会对主祷告哩。」好心情的费琦噗嗤一笑。
「妳知不知道,我们差一点就要报警了。」尚恩沉着一张脸。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未免太紧张了吧。」
「有人说,看到妳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怎么能叫我不紧张?从实招来,昨晚野到哪里去了?」斐丽咄咄逼人。
「昨晚……昨晚我在朋友家。」费琦拨梳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
「妳……妳的头发……」斐丽忽然退后一步,让夕阳的余光洒进屋檐下。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她那一头立誓要留回原状,几个月来,好不容易蓄到掩颈齐长的头发,如今已经被修剪成多层次凌乱的模样。在夕阳余辉下,整个头发还闪动着偏蓝的红色调光泽。宝琦的脸上,散发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充满生命力的野性光芒。
尚恩也发现了,他将插在米色西装里的手,不安地握成结实的拳头状。
他以为费琦的头发会像她所说的,再慢慢蓄长;然后,一切都会渐渐变得和从前一样。
斐丽的脑海,慧黠地闪过昨晚在舞台上,那张年轻设计师的脸。
费琦的头发、费琦的不安、费琦的一夜未归……擅于连连看的斐丽,恍然明白。
「啊﹗我想起来了,CARE的第二部广告要开镜了,我叫阿芳这一两天一定要带妳去设计师那里剪头发,妳看我,一时给急忘了。情急之下,只想到要打电话给尚恩,就是忘了拨一通电话问阿芳,早想到昨晚妳睡在阿芳家,也省得我拉尚思下水穷紧张了。」斐丽拍打自己健忘的头。
费琦手中的钥匙,被她低头把玩地叮叮作响。
「妳不是告诉我,不想再拍下一支广告了吗?」尚恩也低下头,试图想看清楚费琦脸上的表情。
「有合约在,不能让她为所欲为的。」斐丽露出老板娘的苛刻状。
许久,尚恩仍等不到费琦的回答。
「我要离开医院了。」尚恩说。
费琦抬起头来,眼中是错愕和惊慌:「你要离开了?」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就这样,要放弃我了吗?」
「你待的医院不是福利、待遇、前瞻性,一切都很好吗?而且又离这里近,彼此好照应啊。」斐丽替费琦紧张。
「但是公务太多,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这个样子,我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专心照顾我想关心的人和需要我的患者。」尚恩的镇定出乎斐丽的意外,他没有一点不舍的模样。
——所以你决定远离时常让你烦心的我,好让自己更专心在工作上?
费琦在心里吶喊着。她从来没想过,一直在她身边的尚恩,有一天会这样离开她。
「这一阵子,我会在新、旧的工作间,做交接和准备的工作,所以会比较忙。不能常来看妳的日子,妳要照顾自己啊。」尚恩像个大哥一样,摸摸费琦的头。
「……」费琦今天的心绪,像好不容易攀爬到高山,又被一把推落谷底。
——问我要去哪里啊!
尚恩在心中期待着费琦关心的追问。然而,他只等到她的无言以对和面无表情。
「斐丽,费琦就要多麻烦妳了。」尚恩礼貌地握了握斐丽的手。
抿着嘴的费琦,仍说不出半句话。
——或许我会到哪里去,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吧。
尚恩在心底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喔,这是一个月份的药,要记得按时吃。对了,还有,这是镇定剂和解酒的药丸,先放几颗在妳身边,希望下次见到妳时,它们都很乖地躺在袋子里,一颗都没少。」习惯失望的尚恩,仍尽力保持医生该有的态度和冷静。
——这算什么?
费琦用怒意强噙住满溢的悲哀和泪水。
「这些药丸,你全都带走吧,这样就一颗也不会少了。」嘶声吼叫的费琦,把斐丽和尚恩推往门外,并将大门奋力甩上。
贴靠在铁门上的费琦,试图用金属的冰凉,冷却烧灼的心伤。
「费琦!」被狠狠地摒在门外的尚恩,愕然发现自己被误解了。
然而,在费琦的激烈反应下,他的脸上,却缓缓出现一抹自己期待了十一年的笑。
——或许,一切的付出,还是会有代价。
望着日落的绚丽,尚恩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眼前的道路也越来越明确了。
他将药,投进费琦的信箱中。
而杵在一旁的斐丽,看见费琦的痛,目睹尚恩的笑,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颠倒错乱,越来越模糊了。
第五章 我从不曾是我
今天的临时会议,费琦来早了。
经纪公司的空气,因为音乐的缘故,闻起来老是有」种冰冰凉凉金属的气味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