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潜伏在费琦脑海里的画面,像连环图画,突然,一页页,啪拉啪拉地翻动起来。
——转角的绿街99号、热情摇滚的舞台、自我麻醉的豪饮、迎面而来的街车、男人温柔的拥抱……下一个画面呢?
「昨天晚上妳喝醉了,我原本想送妳回家,结果,妳根本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后来,我打了电话,妳男朋友好像不在,是电话录音机。所以,我只好先把妳带回我家。不过,我已经在妳男朋友的录音机里留言了。」岩也递补上缺页的画面。
——他怎么会知道Paul的电话﹖
想起自己一被问起电话号码,就会大刺剌地秀出刺青的习惯,费琦将裸露在外的手腕,深深地埋进棉被理。
「我以为、他昨晚就会来把妳接回去的,可能他还没回家吧,所以没听到电话留言,或许,再等一下,他就会来……」
「他永远都不会来了﹗」费琦咆哮着。
「喵呜﹗」受惊的哈瓦那,从岩也的怀里一跃而下。
费琦的吼叫,吓了岩也和哈瓦那一跳,也让自己愣住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自己从来都不准自己这么说的啊。
她被自己吓坏了,一脸苍白。
「先吃早餐吧。」岩也故做轻松,将盛满早餐的拖盘放在边几上。
白瓷拖盘里,躺着两块三角形的乳玛琳烤吐司,排列成梯状的煮蛋薄切片和五颗新鲜的草莓。
「低脂牛奶。」岩也随后又将牛奶端上:「放心吃吧,这是低卡套餐,既营养又不会发胖。」
「你该给我一杯黑咖啡和一颗阿斯四灵当早餐的。」从前宿醉醒来,尚恩都是先想办法安抚她的头疼的。费琦想,如果有了阿司匹林,她刚刚就不会那样「失常」。
「为什么?好让妳轻而易举的从这一场宿醉中醒来;然后,再毫无后顾之忧的,早一点进入下一场宿醉?」岩也淡淡地说,悠闲地靠在墙边,喝着手上香味四溢的曼特宁咖啡。
他在教训她,用一种优雅的方法。
费琦拉紧身上的棉被,倔强地别过脸去,恰巧又遇见窗口外,那件攀在别人衣竿上,乐不可支的白色洋装。
「会冷吗?昨天妳吐了自己一身都是,所以我帮妳把衣服洗干挣晾起来了,现在还没干,妳先穿我的衣服,好吗?」
「我现在很好。」费琦用岩也的棉被,将自己里成一个不见手脚的雪人。撇过去的脸,并不想移回原来的角度。
平静的单人床突然一沉。
「吃吧,妳那么苍白,需要营养。」岩也坐在床缘,将拖盘放在自己的膝上,拿起一片温热的吐司,轻靠在费琦别过去的嘴角。
——我睡了他温暖的单人床,昨晚,他一定是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吧。
——吐了自己一身都是的我,昨晚,一定也吐了他一身吧。
——要将那一件沾垢的洋装,洗回原来白白净净的模样,一定费了他一番功夫吧。
——为我准备这一份既营养又不会发胖的早餐,让他伤神不少吧。
——而我,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讲。
想起岩也的友善和体贴,想起自己的无礼和孩子气。费琦软化了。
她回过头来,脸颊轻触到岩也拿着吐司的手,一阵温热直熨心房。
突然,她瞥见静立在墙角的一把空心吉他,一股冲动更加速了心房的震幅和热度。
「你会弹吉他?」
岩也摇摇头:「不算真的会,只会弹几个简单的和弦,这把吉他是房东放在这里的。」
「可以为我弹奏它吗?」费琦的眼中盛满请求和渴望。
「可是我真的弹得很烂;其实,说弹得烂,还算抬举我自己了。」
「Please!」费琦求他。
她渴求的眼神,像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一样,岩也不忍心拒绝她。
「先说好,妳听了不要害怕哟。」
费琦点头。
「嗯……还有!所有的早餐都要吃光光。」
费琦十分乖巧地,又点点头。
岩也坐在床缘,生涩地抱起吉他,别手地,为每一根指头寻找落脚的地方。
333——321——176——613——
是爱的罗曼史。
岩也的技术的确很差,旋律断断续续、弦音疵疵擦擦的。但是,他的眼神如此专注,汗水甚至滴落在他的脸颊,他压着琴弦的手指,奋力而修长。就像Paul样。
「Everyrosehasitsthorn、justlikeeverynighthasitsdown……」
Paul的身上仅套着一件破牛仔裤,性感地坐在床缘,熟练地拨弄着琴弦,唱着抒情摇滚,深情款款地看着张开双眼,却仍赖在床上的费琦。
这常常是她的起床号,如果前一天Paul留在她的枕边的话。
结果往往是,费琦没离开赖着的床,而是Paul被她的热情逗弄又诱回了床上。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Paul的吉他、Paul的声音、Paul的胸膛、Paul的臂膀、Paul的身体、Paul的温度、Paul的所有……
看着地专注弹琴的侧脸,费琦像从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里覆的棉被外,轻抚着地汗湿的头发、颈项、臂膀……棉被从费琦雪白的、几近赤裸的身上缓缓地滑落而下。
岩也来不及反应,费琦的唇已经湿暖地轻覆而上。隔着柔软的白丝衬衣,她热情地拥抱他、轻吻他,感觉他的身体和温度。
她撩乱了他的头发,揉皱了他的衣衫,吻乱了他的节奏和想法。
「喵呜!当鸣!」哈瓦那的抗议,让费琦从沈溺中惊醒。
「对不起,我……」该怎么解释呢?费琦无从出口。
岩也和费琦一样不知所措。
——「如果妳没发现别的,那么妳的Paul会很开心,也会很伤心的。」
席妮的话,此刻在费琦的耳际嗡嗡作响。
——如果我在岩也的身上,的确发现了别的呢?Paul是不是同样也会很开心,同样也会很伤心?
费琦将自己难堪的脸,藏进颤抖的双手里。
「是……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知所以的岩也,此刻只想抚平浮现在费琦睑上的伤痛。他将滑落在费琦臂膀的白色细肩带,轻轻地拉回肩膀,像一个温柔的情人一样。
费琦的罪恶感更深了。此刻的她,和一个诱拐未成年少男的饿女,有什么两样?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琴声会那么感人,妳又验证了我的另一项才华,谢谢妳。」岩也一脸认真地说。
听见岩也说的话,再想起他刚刚那一曲「变调的罗曼史」,费琦掩在双掌间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别想逃避现实,要履行妳的诺言,把我做的早餐通通吃光。」岩也将她掩着笑脸的双手轻轻拉下。
费琦脸上的笑和泪,像阳光和小雨,融映在岩也天空般的眼底,化成一道奇异的虹。
费琦发现自己的醉意和头疼全消,而且她真的饿了。
「光穿上我的衣服,好吗?」岩也敞开小小的衣柜。
这一次,费琦很听话。
「啊,是哈瓦那。」费琦在身上的T恤上,看见另一只和哈瓦那一模一样,雪茄烟毛色,绿色眼珠的猫。
「印在这件T恤上的,真的是一只哈瓦那猫,所以我才会把它买下来的。每一次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就会让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和哈瓦那有着相同血脉的猫,然后,我们便可以像真正的亲人一样,彼此相偎,互相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