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看起了一点儿效果,又继续劝慰,“何况赵先生挂心着皇上您在关外,晋军应该在后方支援您的大军,怎知没预告就回来了,他当然会怀疑。”
“有朕的文书,不就可以证明了吗?难道朕的权威是可以被漠视的?”朱祈良怒火仍炽,却又有点儿迷糊了,这怎么跟她派到关外给他的信笺上说的不太一样?“而且这跟你说的不——”
“赵先生这一整年可是就住在礼部衙门里,尚书府连一步都没回去过呢!如此过度劳累、心力交瘁,行事上有一些失误也难免,皇上就别再苛责了。”容华面不改色地圆着话,她信上说京城混乱,要他速派晋军来援,而这混乱的原因,还有与晋军发生冲突的始末,当然就是赵元任过劳之下“行事的失误”。
她深知朱祈良不会仔细思考,又爱听好话,要敷衍过去并不难。
朱祈良犹豫了一会儿,余愠未消地闷哼一声,“算了,宁妃这么说,朕就饶过你这一次。”
赵元任行礼退下,脸色空前难看,容华见了,也只能暗自喟然。
“爱妃,亏得这次有你报信,要不这京城打了起来,大大有损朕的颜面,后世史简更不知要如何编派朕呢!”
浅浅一笑,容华转开话题,一个能让他开心的话题,“皇上这次回京,定是将鞑子打了个落花流水?”
“非也!”他神秘地勾起唇角,自负地拍拍胸口,“我军连连逼退他们百里之遥,他们的首领派员来向我求和,还要每年进贡呢!所以朕便与他们签下和约,你说,朕是不是英明神武?”
“这……”容华直觉想皱起眉头,意识到他还在身旁,便舒眉缓颊,保守地探问:“皇上,鞑子好战,侵略我们边境之事层出不穷,这次只是小战役,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求和了?”
“当然是打不过我们!”朱祈良信心满满。
“是啊,他们打不过我们,所以我军若是能趁胜追击,不是更能收震慑之效?他们就更不敢侵我,边境人民也不必成天受他们抢掠成胁……如今他们仍屯在边境,臣妾担心,这求和之举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
“你是说,”朱祈良不太高兴,眉间拢聚,“他们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
他生气了。容华知道朱祈良不容许他人质疑他睿智的决定,于是见风转舵的盈盈笑开,“臣妾只是猜测罢了。不过着全城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迎接皇上回京,足见皇上的决定明智、百姓都十分感怀呢!”
“嗯。”挥挥手,他示意容华替他摘下顶冠,放松地呼一口气,“朕不想再谈这些烦心事。一回到城里,朕只想轻松一下。这次被赵元任一搞,连年节都死气沉沉,游春之仪朕也错过了。这样吧!过几日朕便率百官到郊外走一走,清清污浊之气,也算是补个春游吧!”
这才象他会说的话。容华缥缈的浅笑掩去一记深叹,他终于回来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安稳地做她的宁妃,不用再面对……那些情感压榨?
第七章
沿着北运河直渡而下,朱祈良等人的游船在天津的三岔河口靠岸,一行数名大官,除了七王爷朱翊、礼部尚书赵元任、吏部尚书庄仲淳等人,容华及其他如淑妃、康妃等人亦随侍皇帝左右,唯皇后赵致玉托病不便前来。
登上了东城门楼,眺望海面天蓝水阔,风帆点点,浪潮滔滔,众人心里或多或少受了美景感染,即使彼此存在芥蒂,也能暂时按下,尽兴而谈。
“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指顾雪成堆。得见此景,这一趟便值得了。”朱祈良诗兴大发,豪气干云地吟咏,众官频频附和。
“皇上,风还大呢,您可别光站着刮风。”容华如往常般体贴地递上一件织锦披风,却被朱祈良拒绝了。平时这动作是没多大问题,可是今日尚有许多嫔妃在场,此举立刻引来白眼。
“宁妃娘娘可贴心了,但也别这么巴结着,皇上身强体壮,不领情呢!”淑妃像在开玩笑似的调侃。
“宁妃娘娘平时就讨皇上欢心,皇后娘娘没来,自然是她做这些细心的事啰!”康妃也调笑着。
“宁妃就是做事仔细。”朱祈良不知是真听不出其中的讽意,或是替容华出头,一句未假思索的话便脱口而出,“要不是先皇先替朕立了后,这皇后的位置,宁妃可是坐定了!”
这明显是句戏言,可是说的人是皇上,那意义又大大不同。赵元任当下黑了脸,几个嫔妃表情不平,庄仲淳眉头打结,朱翊则像什么都没听到,面对大海游目骋怀,等着看容华怎么因应。
“皇上!”感受到四周射来的不善眼光,容华为难地一笑,“您是想皇后娘娘想得失神了吗?臣妾知道皇后娘娘近来疾病缠身,您十分担忧,这样吧!回宫后,臣妾陪您到坤宁宫探望皇后,省得您七上八下的,连话都说得颠颠倒倒。”
朱祈良不太在乎地应了一声,这种轻忽的态度又引起众人侧目。嫔妃们寒着脸,就差没把五爪朝容华脸上抓去;尤其是赵元任,若非介意在场的人,他真会像对林恺那般对付容华。
一瞬间,朱祈良身旁的空气僵住了,虽然他本人仍未有所觉。
容华数度欲言又止,说了错;不说也是错。她歉然的眼光梭巡一圈,无意间与朱翊双目交会,胸口像梗了块什么,闷窒得难受。
“皇兄,你这不是教宁妃难做人吗?”朱翊轻松地笑起来,凝视着容华,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该这么看着她的,“哄女人的话要私底下说,怎么你正大光明的全说出来了?”
没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揶揄皇帝,但在朱祈良闻言大笑后,百官也松了口气,僵硬的气氛因而化解。
容华偷偷瞄了朱翊一眼,心里忐忑不定……他在帮她吗?
朱翊注意到了,大方地朝她挑了挑眉,又莫测高深地朝朱祈良笑道:“不过皇兄这阵子倒真要好好关心皇后娘娘。”
此语令赵元任机警地探望朱翊一眼,像在怀疑他为容华打圆场的动机。
容华却回避着朱翊的眼光。那一夜之后,缠了她几晚的噩梦居然就不药而愈,他便没再来过了。想是他也知道两人之间永不可能,也许他是风流成性,趁朱祈良不在时调戏妃子为乐,但她却脆弱得连他一个普通的注视也禁不起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下了城门楼,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信步来到西门外,没有高低错落的民宅遮蔽,放眼望去尽是绿树成荫、山川流水、云雾缭绕,隐隐约约。
“不过转了个方向,风光便截然不同了。”朱祈良感叹天地造物的神奇,转念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不免得意起来,“这是朕的山、朕的水,朕的天下!”
“是啊,这暮春时节,已是绿遍满野,将皇上的江山点缀得生气勃发,象征我朝国运昌隆啊!”抓着皇上的一句话,后头一干官员又开始逢迎拍马。
“瞧!晴空万里之下,花儿合苞待放的模样像是要开了,如我朝光明前景……”
容华立在朱祈良身旁,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言不及义的话。
这时朱翊一个上前,离她仅一步之远,只是个轻微的动作,她却马上意识到他的存在,全身紧张起来。
他的气息有意无意地环绕着她,眼波似水,流通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连发梢都可以感受到他那方传来强烈的情感释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必炽烈的亲热,只消这样近距离的站着,她已经整个人笼罩在缠绵悱恻的气氛里,奇怪的是,她却也知道,他一定跟她有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