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还有婚姻关系吗?"他问,双手仍然摆在桌上,等她来握住,不过她没有这幺做。她知道等他听完就不会再要她。可是她有义务对他吐实。
"我们分居了一年。到十一月离婚就会正式生效。"她的态度仿佛这是一件谋杀案的宣判。
"对不起,"他严肃地说。"我为你难过,莎拉。我只能想象那种经验有多幺艰困,你又是多幺不快乐。"他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为了别的女人离开她。
"你很爱他吗?"他不敢问却又非知道不可。他要知道她的痛苦是否源自对他的深情,而她对他摇摇头。
"老实讲,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我从小就认识他,嫁给他似乎是最正确的决定。我喜欢他,但是并不了解他。我们度完蜜月回来一切就崩溃了,我终于明白这是一个错误。他只想整天整夜待在外面,和朋友瞎混、追女人、酗酒。"她哀伤的口气对他诉说了许多讯息。她没有说她失去了孩子,以及佛雷带应召女回父母家。而他从她的双眼中看出她受的折磨远超过她透露的。她又转开视线,威廉摸摸她的手,直到她再注视他。她的眼中充满回忆和问题。
"我很难过,莎拉。"威廉说。"他一定是个大傻瓜。"莎拉觉得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被救赎的感觉。她知道这辈子永远会有罪恶感。"这就是你隐瞒我的可怕罪孽?"她点个头。"你怎幺这幺傻?这又不是十九世纪。其它人也会离婚。难道你愿意守着他,继续受折磨?"
"不,可是我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太没有面子了。我们家从来没有离婚的记录。我知道他们一定感到羞愧,不过从来不批评我罢了。"她的声音渐渐消失。
"他们起初反对离婚吗?"他坦率地问。
"一点也不。"她摇着头。"其实是他们要我这幺做的。爸爸替我安排了一切,不过他们一定很难面对朋友们。"
"那幺他们有没有责怪你?你有没有见过他们的朋友,为你的罪行受过惩罚?"她摇摇头,被他的说法逗笑。
"没有。"她觉得好些年没有如此轻松了。"我一直躲在长岛。"
"傻姑娘。我相信如果你有勇气回纽约,你会发现大家都会为你离开那个混小子而鼓掌。"
"我不知道。我一直没见过其它人……直到认识你……"
"那幺我太幸运了,莎拉小姐。你是个傻之又傻的姑娘。我不敢相信你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哀悼了一年。莎拉,真是的。"他既好气又好笑。"你怎幺可以这样?"
"离婚对我是非同小可的。"她自我辩解道。"我一直担心人们会把我和嫁给你表哥的那个可怕女人联想在一起。"
"什幺?"威廉呆住了。"像辛普森太太?坐拥五百万珠宝、一幢在法国的房子、一个愚蠢又爱她的丈夫?老天,莎拉,多幺凄惨的命运,但愿不会像她!"他显然是在挖苦她,两人都纵声大笑。
"我是认真的。"她谴责道,却还是笑个不停。
"我也是认真的。你真觉得她的下场那幺糟吗?"
"不。不过人们对她的观点并不好。我不愿意像她那样。"她再次严肃起来。
"你不可能像她的,傻鹅。她强迫一个国王放弃了王位。你是一个诚实的女人,犯了一次大错,嫁给一个呆子,现在你又走回正确的路。有谁会说你的不是?喔,我相信会有人搬弄是非,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啊,去他们的。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在乎离婚的事。你回纽约之后应该站在屋顶大喊。如果我是你,那幺嫁给他才是耻辱。"她对他的看法报以笑容,也希望他是对的,今天也是一年以来她感到最自在的一次。也许他说的对,也许事情不会如她所料的如此糟糕。
她突然笑着问他:"假如你让我的感觉改观,我还能回到农场去隐居吗?"他替她倒了一杯香槟,神情严肃的瞅住她。
"这件事我们必须再谈谈。我不再觉得这个决定像当初那幺吸引人了。"
"为什幺?"
"因为你在借此逃避人生,这和进修道院差不多。"他的眼珠一转。"这真是暴殄天物。哼,别再让我听见这件事,我真的会生气喔。"
"你指的是修道院还是农场?"她揶揄道。他送了她一份非凡的礼物。他是她第一个倾诉离婚秘密的对象,他没有吓晕,连惊讶都没有。这对她可算是踏向自由的第一步。
"两者都是。我们别再谈它了。我带你去跳舞。"
"这倒是好主意,"她已有一年多未跳舞,这个主意倏地非常吸引她。"如果我还能跳的话。"
"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他签完帐之后便带她前往著名的巴黎咖啡厅,他的出现引来相当大的骚动,每个人似乎都忙着奔向各方去替他服务。"是的,大人。""一定的,大人。""晚安,阁下。"之声不绝于耳,威廉开始不耐,莎拉则被他的神情逗乐了。
"不可能那幺难受吧。哎,忍耐一下。"她一面安慰他一面和他滑入舞池。
"你不知道这有多烦人。如果你已经九十岁大概还不错,可是以我这种年纪来说实在很尴尬。现在想起来,我爸爸八十五岁那时,还说他觉得烦透了。"
"这就是人生。"她笑嘻嘻地和他共舞。起初她觉得很僵硬,但是过不了多久两人就像有多年默契似的旋转,她发现他的探戈和伦巴跳得特别好。
"你很不错,"他夸奖说。"你真的隐居了一年吗?或者是躲在长岛上舞蹈课?"
"很幽默。我刚刚踩了你的脚。"
"胡扯,那是我的脚趾。你愈来愈进步了。"
他们一直玩到清晨两点才疲倦的回旅馆。她打着呵欠靠在他肩上。"我今天太高兴了,威廉,谢谢你。"
"我可是糟透了,"他的语气难以取信于人。"我不知道自己竟和一个堕落的女人出游。我还以为你是纽约来的良家妇女,结果呢?二手货。我的妈,这个打击太大啦!"他悲痛的摇着头,被她用皮包敲了一记。
"二手货!你居然这幺讲我!"她又气又好笑。
"好吧,那就称呼你'离婚妇'。反正我是一点也不这幺想。"他一路上不时对她淘气的笑笑,而她却猛然开始担心她的身分会使他误以为她容易上钩,可以在她离开伦敦前玩弄她。她一念及此立刻离开他的肩头。他对她的突然改变十分困惑。在他们驶上布鲁克街时看着她。"怎幺回事?"
"没事。我有点头痛。"
"才不是呢。你一定又有了什幺心事。"
"你怎幺会这幺说?"他怎幺如此了解她?"我是真的头疼嘛。"
"好吧。你是我见过最多虑的人。如果你多想想眼前的美好事物,少顾虑以后会发生什幺事,那幺你会活得更快乐、更长寿。"他的语气活像是她的爸爸。
"谢谢您,大人。"
"不客气,汤小姐。"
他们这时已经回到旅馆,他跳下车替她开车门,她不禁猜想他是否会跟着她上楼。她早就已经不再坚持不让他送她上楼了。
"你想你的爸妈还会让我们下次再聚吗?"他慎重地问。"也许明晚,我可以告诉你爸爸说你的探戈还需要练习?"她发现他比她想象中更正派。如果不能有什幺发展,她知道他们起码会结为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