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萨拉,你说你拥有镇上唯一的一架钢琴,这话并不完全正确。”布里奇特关上炉门,转过身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红色女士酒吧里就有一架钢琴。”
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即使萨拉发现自己的茶杯里有一只死耗子,也不会显得更加恼羞成怒了。莉拉望了布里奇特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生怕自己会被女友脸上的一派天真逗得放声大笑。
“我绝对不想知道这种地方的情况,”萨拉不自然地说。
“我想你经过的时候,应该听见钢琴声的,”布里奇特一边在桌旁坐下,一边说道。
“我特别注意走到马路对面去,以免接近这一类地方。”
“当然啦,”布里奇特喃喃地说。她的眼睛与莉拉隔着桌子相遇,莉拉知道她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巴黎有着数不清的酒吧,萨拉为了避免从任何一个酒吧前面走过,必须花好多时间在马路上来回穿梭。她感到非常可笑,但很快就严肃起来。
“我知道喜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莉拉,”萨拉说。她举起茶杯,恰到好处地微微翘起小指头。
“喜事?”莉拉不解地扬起眉毛。
“威廉告诉我,你的继女对他说你就要生孩子了。”
仁慈的上帝,安琪儿是不是定期就要宣布一下这个消息?莉拉对萨拉露出微笑。“是的。”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你不介意我这么问吧?”
既然已经问了,再问别人是否介意就显得有点多余,但是莉拉克制住自己,没有点明这点。
“我的孩子十月份出生。”
“这么快?”萨拉细细的黑眉毛升上额头。
“对我来说还不算快。我迫不急待地想抱我的孩子呢。”
莉拉意识到自己的话出自真心,不由略微感到意外。
“当然啦。我只是听说你这么快就怀孕感到很惊讶。不管怎么说,你是刚刚来到我们镇上。不过我接着就想起来了,麦肯齐长官确实说过你们已经结婚了有一段时间,是吗?你们的婚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
莉拉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显然,那个女人产生了怀疑。而她精确的猜测并不能使她的提问令人愉快。
“我们是二月份结婚的。我们在我哥哥的婚礼上认识,几天之后就结婚了。”
“这么说,是闪电般的爱情喽?多么浪漫。”萨拉的腔调显然表明,她认为这种做法庸俗而缺乏教养。“弗兰克林和我订婚了将近五年才结婚。”
也许,那个可怜的男人过了那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缔结这桩姻缘,莉拉不怀好意地想。“再来点茶?”她问。
“谢谢你。”萨拉举起杯子。“我承认可怜的弗兰克林显得有点儿着急,但是我需要弄清我们两人是否合适。不管怎么说,对一个女人来说,选择一个终生伴侣是极为关键的一步。我认为你们真的很有魄力,这么快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有些人立即就能分辨出爱情,”布里奇特说,她的眼睛因为气愤而闪闪发光。
“是啊,然而爱情有时是非常短暂的。能否真正和谐融洽才是最难判定的,”萨拉说,那神情仿佛是在对无知的人施舍智慧。她放了一大块糖在茶杯里搅拌着,似乎对她刚才那句话引起的沉默浑然不觉。“这么说,你们刚结婚了几个月,就已经快要有第一个孩子了。弗兰克林和我结婚了好几年,我们才有幸迎来威廉的诞生。看来我们也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了。你们大概会有一个大家庭。”
她的语调使她的话听起来不像赞美。这个女人真是傲慢得不可一世,莉拉想,心里既觉得可笑,又感到恼火。
“我对此倒不在乎。当然啦,有了加文和安琪儿,我们这个家庭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小了。”
“那倒是真的。”萨拉喝了一口茶水。当她再次说话时,已经改变了提问的方向。“既然你们显然爱得很深,当你丈夫返回科罗拉多时,你一定感到独守空房很难过吧。”
“家里有人生病,我不得不留在那里,”莉拉说,她的语调平静,但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是一个姨妈,对吗?”萨拉问。她那双黑眼睛尖锐而充满疑问。“我希望她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实际上是一个舅舅。他现在情况不错,谢谢你的关心。”
“我很高兴他已经好转。”萨拉的脸上一点也不高兴。她没有触到莉拉的痛处,显得大为失望。
即使隔着桌子,莉拉也能感觉到布里奇特已经怒火中烧,而且知道她恨不得立刻命令萨拉收起那些尖刻的问题和傲慢无礼的态度,但只是在勉强克制着自己。莉拉也想豁出去好好教训一下萨拉·斯麦思(不是史密斯),但她知道这样做弊大于利。那个女人正巴不得把你气得暴跳如雷呢。反应冷淡。无动于衷,这也许不是唯一安全的做法,但大概是最能令萨拉感到失望的。
突然,后门“砰”地打开,屋里顿时挤满了孩子,莉拉这才感到松了口气。他们带进了响亮的声音;带进了尘土和阳光的气味,还带进了一条如小马一般高大的黑白相间、乱毛蓬松的狗。他们一进来,紧跟着就是一片混乱。布里奇特说了好几分钟,才使她的儿子相信佩奇不属于他们家,尽管它是整个茫茫世界里最优秀的一条狗。从它心虚的表情,以及不加分辨就灰溜溜离去的情况看,有关这条狗的争执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
狗离开以后,布里奇特才能够把孩子们分门别类,安置到餐桌周围,她的效率之高,令莉拉暗暗咋舌。她把安琪儿抱到自己腿上,看着布里奇特把一块长面包切成片,涂上黄油。面包片的迅速消失,证明她先前所说的她家里消费面包速度极快的话确实不假。
莉拉以前曾经见过萨拉的儿子,但几次都是匆匆而过,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多呆一会。他尽管比加文还大一岁,却比加文矮了至少两英寸,体重也轻得多。弗兰克林是个中等身材的单薄男人。威廉显然遗传了他父亲的体格,而没有继承他母亲高大、结实的骨架。他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说话和颜悦色,尤其那甜甜的微笑,制长大后可以令姑娘们芳心融化。
莉拉把目光从儿子移向母亲,惊讶地发现萨拉在端详自己儿子的时候,表情是那么慈祥。这个变化令人震惊。无论萨拉有多少不是,她毫无疑问是深深爱着她的儿子。
孩子们一来,就不可能进行任何严肃的谈话了。安琪儿和玛丽异常兴奋,因为三个大男孩答应为她们在树上建一座巢屋,“在树上至少一百英里高的地方,”安琪儿说。莉拉和布里奇特都对这个主意不以为然。即使扣除定位时的夸张成份,巢屋对两个小女孩来说,总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一百英里?”莉拉半信半疑地重复一句。她看看加文。只见他厌恶地瞪了妹妹一眼。
“最多只有六、七英尺,”他说着,伸手去取他的第三片面包。莉拉暗暗记下,她对一个十二岁男孩饭量的估计又增加了一分。
“差不多有一百英里嘛,”安琪儿说,不因加文的纠正而改口。
“你们必须和你们的父亲商量一下,约瑟夫,”布里奇特对她儿子说。“一定要让他认为足够安全才行。他需要去看看你们设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