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是运气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想。她那一掷千金的祖父,花了无数的钞票在跑得极慢的马儿和用钱极快的女人身上,还为了那些宝贝马儿建下这么多好马厩。
“说不定,这一次全都会派上用场哩!”黛梅莎心想。
她跑向放被单的橱柜,双眼光彩焕发。她要先去瞧瞧橱子里有没有足够的床单来铺六张床。
所有的床单和枕头套间都放置著薰衣草袋,是黛梅莎去年亲手做的。
她望着一堆单独叠放的床单,迟疑了一会儿。那些床单四周缀者真正的蕾丝,是母亲的宝贝,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然后,黛梅莎深吸一口气说:“他付了那么多钱,应该有权享受。”
她把这叠床单拿进主卧室。从亨利八世把这个修院和四周的土地踢给杰瑞·兰斯顿爵士以来,每一位承继庄园的兰斯顿主人都睡在这里。
这也是黛梅莎父亲的卧房。可是杰瑞承继了兰斯顿庄园,却宁愿仍旧睡在原来的卧室里。
这间房里满是父亲生前的宝贝,从他小时候起搜集的珍玩,到在牛津大学时得到的奖杯,那是他在业馀越野赛马和定点赛马中以他自己的马儿赢得的。
主卧室的家具都是沈沈的橡木。巨大的四柱床上铺著红色的天鹅绒,上面饰著兰斯顿家族的纹徽。
黛梅莎进来时房里的窗帘早已拉起,窗户也是开的,她把抱来的床单放在床上。
她深爱她父亲,仍旧把他的东西照著他一向喜爱的方式摆投。他的那把象牙柄刷子放在一个高高的梳妆台上,擦得发亮的马靴也依旧放在衣橱里。
“我得把这些东西移开。”黛梅莎想。
她把这些东西拿起来,正准备放到走道中一个橱柜里,突然,她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她走近炉旁。壁炉的右手边是雕花表板。她把手伸出去,按下其中一片花瓣。
一大片镶板静悄悄的打开了。
里面是一段阶梯。
这就是刚才黛梅莎跟哥哥提到的密道之一。这条阶级蜿蜒而至屋子的最顶端,直通到修院。
伊莉莎白女王时代,修院被用来做非国教徒的教堂。天主教受压迫的时候,那儿秘藏过许多教徒修士。在她妹妹玛莉女王在位时,新教徒受到极端迫害,等她即位,大主教徒也被以眼还眼地逼上火刑台。
事实上,兰庄可说是全英格兰最有名的耶稣教士藏匿所。
黛梅莎觉得,有些密道在那之前就有了。说不定是原先修院里的修士自己建的,为了便于监视那些见习教士,甚至,为了更险诈的理由哩!
到了伊莉莎白女王时期,这房子已变成了一所迷宫。几乎所有的主要房间都有秘门。
杰瑞一定晓得,她如果睡在修院里,只由密道出人,任何外客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在屋子里。
“就算他们真的看到了我,”黛梅莎自己想著,微笑起来,“他们也会以为我是白衣姑娘的鬼魂。”。
她跟自己说,待会儿一定要记得提醒杰瑞,在言谈之间务必开玩笑似地向他们提起这个兰斯顿鬼。在地方上这还是个蛮有名的传说哩!
在克伦威尔时代,兰斯顿家族曾经公开宣称他们对英格兰的政治命运不感兴趣。克伦威尔的军队甚至时常驻进庄内,或宿于附近的领地上。
可是,一位准男爵的女儿爱上了一个流亡的保皇党,而且把他藏在修院里。
很不幸的,有一天她外出时,一个阴险的仆人出卖了他。
他被军队拖出去,就地枪决了。尸体在她目来之前即已掩埋妥当。
传说里提到,她因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精神错乱,终至心碎而死。可是她的鬼魂仍 在宅子里找寻她的爱人。
黛梅莎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白衣姑娘,不过她常幻想说不定深夜时,白衣姑娘会在画像廊里,或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自己身后,在通往修院的弯曲走道里回响著。
可是女佣们,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总是尖叫说她们看到了那个鬼。甚至嬷嬷也承认她两眉之间偶而会觉得冷兮兮的,一边咕哝说她觉得好比有个鬼在她将来的坟上漫步似的。
“我真会觉得自己是个鬼呢!”黛梅莎跟自己说,“他们在餐厅里欢宴,而我却被关在外面,不能参加。”
然后,她又笑了。对于不能受邀参加伯爵所举行的宴会,她一点儿都不以为意。何况,她还可以趁机溜到马房去看克鲁萨德和其他的马儿。
“亚伯特会告诉我所有关于它们的事。”她想著。只要它们参过过重要比赛,十之八九地会知道它们的父系,和饲养的经过。
“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兴奋的事吗?”她大声地自问。
她看看大床上的红色天鹅绒,本来是亮丽的大红色,现在却褪成一种很柔美的粉红色。克鲁萨德的主人要睡在上头哩!她默想著。
“明天,”她决定,“我要剪几枝同色的玫瑰来,就放在梳妆台上。”
她怀疑伯爵是否会注意到。
她马上又告诉自己,伯爵什么都不会注意到的。除了天花板上的湿块和衣柜上脱落了的镀金把手,他什么都不会看到。
“我们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她不屑地问自己,“住在这里,总比他去皇冠羽要舒服的多。何况,他若是不喜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们竟然必须从别人那里拿钱!他这么富有,而他们却如此的贫穷。她的自尊心几乎使她憎恨这个事实。
“我们家就算不比他好,也绝不比他差。”她大声的说,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听到杰瑞在喊她,声音在厅间回响。
她跑下长廊,就著栏杆探出身子。
“什么事呀?”她问道。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他回答,“还有,我的洗澡水怎么样啦?”
黛梅莎难为情地解释了一下。
他急着要把房间的门都打开,把杰瑞要洗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马上就替你准备好。”她向他保证。
她奔向他的房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很大的圆形浴盆。
浴盆是用锡做的,他在家时就用这洗浴。
她把浴盆放在炉温前的毡上,又在旁边摆了一条浴巾和白色的毛巾,然后马不停蹄地冲下后楼梯。
还好,在这个时辰,老杰可认为他把该做的杂事都做好了,一定坐在厨房里,啜著一杯麦酒和嬷嬷在聊天呢!
黛梅莎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厨房其大无比,石板地、石架梁。全盛时代,梁上挂满了火腿、硷肉和成串的洋葱,可是现在却凄凄凉凉空无一物。
她一进来,嬷嬷就惊讶地抬起眼。
她今年才五十岁,可是头发全已灰白。她的围裙整洁,面容严肃,看来正像她的职位--孩子的保姆。她慈爱温柔却也严厉无比。
“怎么啦,黛梅莎小姐?”她有点吃惊地问,“你的头发该整理整理啦!”
“杰瑞爵士回来了,嬷嬷!”黛梅莎说,老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回来了!”她惊呼,“我还以为他要和他那些时髦的朋友们好好玩几天呢!”
“皇冠羽昨晚遭火灾了。”黛梅莎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述,“这表示啊,所有精彩的事都要移到这儿来了。”
“移到这儿?”嬷嬷问道。
“杰瑞爵士要洗个澡,杰可。”黛梅莎说。
她晓得这老人耳朵重听得厉害,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洗澡,杰可,”她重复著,“你提两桶水到楼上杰瑞爵士的房里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