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接受度与理解能力往往超乎大人的想像范围,我想他应该能够了解我只是他的妈妈,并不是你的妻子。”宋忆龄轻描淡写。
“忆龄,你真的变了!”杨启犹略微咬牙道。他好说歹说,她却不变初衷。
“时间本来就会改变很多人事物。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先前便讨论过了,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并不想作何变化。”
“难道为了汉汉也不愿意?”
“再说吧。”汉汉在场,她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对,于是避重就轻地带过。
“我想知道你拒绝的真正原因。”他根本就怀疑她外头有别的男人了。
“什么真正的原因?”宋忆龄显得不耐。“明明本无事,硬要惹是非,你何必呢?”
“为什么你总要将气氛搞得这么僵呢?”杨启犹沉了脸。
“是你先引起的,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宋忆龄心生不满。
“不要吵架好不好?”汉汉怯怯地打断他们。
“妈妈她不想当你的妈妈了!”杨启犹迁怒地低吼道。
“你别无中生有行不行?孩子可不是你的情绪垃圾筒,没必要受你迁怒。”宋忆龄伸手要抱过汉汉。
杨启犹手臂一转,故意不让她碰孩子。
“既然你无意为他做些什么,那索性也别当他妈妈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你什么意思?”宋忆龄揪住他的衣袖。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擅做决定?”宋忆龄慌了。他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让她碰孩子?
“我没有,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你自己。”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你莫名其妙!卑鄙!”
“我莫名其妙?我卑鄙?”杨启犹眉稍微挑。“呵,随你怎么给我安罪名,都无所谓了。”
语毕,他往出口处走去,怀里的汉汉则不时回头凝望被丢在后方的妈妈,一脸的泫然欲泣。
宋忆龄当真愣在原地,心里的恐慌愈扩愈大,不知他是言出必行或意在吓唬她。
待回过神追上前,他们父子俩早扬长而去——
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就这么丢下她!
在这种地方,上哪拦计程车呢?
宋忆龄懊恼而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迅雷不及掩耳地,身后传来一阵猛烈撞击,转瞬间,她被强大的冲力微微抛离地面而后坠落,接踵而至的疼痛立刻侵略她体内每个细胞。
在黑暗整个淹没她之前,她似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爸爸,为什么我们没有等妈妈呢?”坐在疾驶的车里,汉汉鼓起勇气问道。
“她不是你妈妈!”
大人一句意气话,却教孩子的脑袋里涨满疑问。
“可是……从小到大,她都是我的妈妈呀,怎么现在突然不是了?”汉汉凝紧了他那两道细细小小的眉。
“啰嗦!我说不是就不是!”杨启犹叱喝。
汉汉连忙噤声,缩紧了他小小的身躯,心里自责地想着,都是他不好吧?如果他没说要到动物园来,或者他没停在猴园前问了那个问题,也许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
在他那小小的脑袋瓜里,负荷着不应属于他的早熟思想,并以倍数累积着。
“爸爸,那么‘不是妈妈’要怎么回家呢?”
那句“不是妈妈”让杨启犹转了头,他睨了小孩一眼,不知该气或笑:
“你管那么多干嘛?”
“‘不是妈妈’是陪我们一块去的呀,我们载她去动物园,当然也应该把她载回家呀,‘不是妈妈’曾经也是妈妈,我们这样丢下她,她该怎么办?”
他那刻意区分的“不是妈妈”惹得杨启犹不由自主想发笑。
“人小鬼大!”
“我们转回去接‘不是妈妈’好不好?”汉汉见父亲神情有软化现象,忙恳求道。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丢下宋忆龄,只是恼极而负气之举,这会有汉汉当桥梁,他也才好下台阶。
不料车回驶至动物园出口处,赫然见到宋忆龄倒下那一慕,他低吼一声,停妥车,还来不及抱下汉汉便飞奔到她身边——
“忆龄!忆龄!”
血缓缓从伤处流出,晕染了衣服,那些红色的液体,像是正一点一滴地带走宋忆龄的生命……
“撑着点,忆龄,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杨启犹抱起她,焦急忿怒之余不忘对着肇事者大吼道:
“你最好跟着来,别动一走了之的歪念头,否则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年轻的肇事者发现自己撞了人,惶恐地站在一旁;而年轻女孩则畏怯地缩在年轻人身后,这对小情侣似的男女,一瞧就知道还未成年。
这年头,年轻人的作为是愈来愈大胆了,不过十多岁,就偷开父母的车出门逞威风,嫌摩托车不够看了!真不知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又或者根本是放牛吃草表民主?
汉汉一见到浑身是血的宋忆龄,立刻吓得哭了出来。他边哭边喊边回头望倒在后座的母亲。
“闭嘴,汉汉!妈妈没事,你别哭得爸爸心慌意乱。”杨启犹低喝。
“都是爸爸的错!如果爸爸不把妈妈丢下就不会这样了……”汉汉含泪指控。
“我说闭嘴!”杨启犹按了下喇叭泄忿,加快油门,急速超越一辆龟行的小货车。
他不敢随便将她交给小医院,硬是撑到了市立医院,一进急诊室,接着是一连串的急救工作。
杨启犹抱着汉汉守在帘外,坐立难安,偏偏又什么忙都帮不了。
至于那对小情侣果真乖乖地跟了来,两人绞扭着双手也守在一旁。
杨启犹原本很想向他们开骂,但在宋忆龄的安危尚未确定前,他连骂人的心思都没有。
等了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帘幕才被拉开,医生拿着病历表在记录些什么,护士则推着仪器跟在侧边。
“她怎么样?”杨启犹迫不及待地询问。
“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些擦伤。至于有没有脑震荡的现象,则得再观察观察。”医生慢条斯理地回答。
“简言之,她不会死的,是不是?”
“不,我还不敢向你保证,因为脑是生死存亡的最大关键。”
医生留下这句话,便忙着其他病患去了。
“妈妈什么时候才醒过来?”被杨启犹抱在怀里的汉汉望着昏迷中的母亲,想伸手碰碰她,终究没有勇气,怕不小心碰疼了她,也怕那副缠着纱布的模样。
“不晓得。乖,汉汉求妈妈别睡太久。”
“但妈妈不是睡着了呀。”
“总之你多喊喊妈妈,知道吗?”
“嗯。”
杨启犹将汉汉放在病床边的凳子后,转身走向那对小情侣。
“等等警察会过来,你们通知父母了吗?”
年轻人慌乱地猛摇头。
“能不能不通知父母呢?”原本紧紧跟在他后头的女孩忽然跳了出来,情急地问。
“你们成年了吗?有驾照吗?那辆肇事车是你们的吗?如果你们足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那么通不通知父母倒无所谓。”
杨启犹一连串的问号逼得他们哑口无言,两具年轻气盛的身躯更加畏缩了。
“我去打电话。”女孩低着头逃离似的暂时跑开。
不久,果然有两名警员朝他们走来,由于肇事者未成年,责任归属还得等监护人前来,而关于事后和不和解的问题也有待商讨,所以警员将他们全请回警局里去。
“我不能离开我太太。”杨启犹不放心地望着病床上的宋忆龄。
“但你不随我们回局里,怎么作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