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不放。这次我绝对不放你走。”皓叔叔激动不已,而抱着薛老师的手更是愈来愈紧。“皓叔叔快放手啦,她不是我姑姑,你认错人了。”我大声地喝了一句。果然,混乱停止了,留下满脸羞红的薛老师以及痛苦失望的皓叔叔,还有我无来由的愤怒。“小槿,你学钢琴?”皓叔叔这时才注意到我。
“我有写信告诉你。”我觉得委屈,原来我常熬夜写给皓叔叔的信,不但是少有回音,连在他脑海中停驻的时间都短促到来不及留下印象。“哦,对,对,你跟我提过了。”皓叔叔硬是挤出勉强的笑容,频频掩着他卸不掉的落寞。今天,是他在军中难得的休假日,也是我十五岁聊胜于无的生日,却是这样各怀心事中度过了。搁在桌上的生日蛋糕还引颈期盼着他的参与,但,他却问也不问就走了。而我的心,再次痛了。
直到一天放学,已是高二的我提前一站下车,正恣意体验着“踩在夕阳里”的浪漫时,突然间,就在离我家还有五十公尺远的巷口,我看见了一个久未谋面;却熟悉依旧的身影与我两两地相对。他站在他家的红色大门前,我伫立在两侧开满杜鹃的小路上面,一股无须多言的电流顿时窜上我的心间,而这条长巷霎时成了鹊桥,引我们再度相会。“皓叔叔,皓叔叔。”我绽开笑靥奔跑向前,想像着久别重适后的他会是如何展开双臂?春天的负有花的香味,而我的苏醒就在这千盼万盼的一瞬间,百折裙下的脚步都是雀跃。眼看着我就要来到他的最跟前——突然间,一份无形的隔阂把我的脚步止在三步之远,望着他壮硕宽阔的胸膛,我升起了莫名的挫拆与失望。“傻瓜,跑这么喘。”皓叔叔露出一口白亮的牙,对我笑着“我这次不走了,我退伍了。”凝望过后,皓叔叔用一种感动般的眼眸对我诉说。“真的?”我高兴得无法多说,只是两颗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下,就怕一不小心就会滴落。“小槿,”皓叔叔的声音沙哑了起来,他上前二步,站在我几乎可以测量到他体温的距离,“这些日子多谢你的信。”他说。“总共三百二十五封信,烦不烦死你。”我悄悄抹去了欲坠的泪,仰着头,笑看着他眼眸中流露的所有。他,不语。只是缄默地看着我、看着我……欲语还休。
鹊桥上的我们是相逢了,可惜的是,我夏慕槿的角色不是织女,抚慰不了牛郎日夜相思的心。这一晚,老爸特地吩咐陈嫂准备了一桌子的丰盛,请了宣叔叔、苏阿姨一起来为皓叔叔的退役庆祝一番。席间,老爸和宣叔叔为了炒热全场的气氛,拼命地把他们在医院里的笑话拿出来贡献,当然,最捧场的人算是苏阿姨了,她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连笑声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更精彩的是,她和宣叔叔之间的眉来眼去,简直到了如人无人之境了。饭后,大家伙去了客厅的沙发椅,我看见宣叔叔和老爸相互使了一个眼神。仿佛预告了下一场的主题。果然,在陈嫂沏好的乌龙茶香中,老爸咳咳嗓子先开口了:“从皓,什么时候打算再办复学?”皓叔叔手捧着小茶杯,在掌中搓来搓去,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不打算复学了。”“季珊,她好吗?”
“季珊很好,她三个月前生下了一个胖小于。”老爸口中的好,又何止这桩?据这几年的观察,鲁志辉确实把季珊姑姑照得无微不至,虽然他的手已使得他退出了交响乐团的工作,但,鲁志辉的艺术天分及不低的知名度下,他不但是几所音乐学校炙手可热的讲师,更和季珊姑姑自组了艺术工作室,在短短的两年中便在当地有了相当傲人的成绩,为此,近来季珊姑姑的电话或来信已不再有皓叔叔的名字,而替代的是鲁志辉,是工作室,还有她的小BABY。季珊姑姑是幸福的,我很肯定。
但我的皓叔叔呢,不就更无期待之日了。
轻轻开启了他的房门。均匀地打呼声教我更小心谨慎。望向窗台前的一只水晶花瓶,印象中那瓶里只有香水百合的清芬身影,而今,香水百合的主人早已离去,只剩这瓶,孤零零地无人问津。但,今日起,它不会再落寞孤寂,因为我将把属于夏慕槿的黄色玫瑰栽落于它透明的瓶里,而每一株新鲜娇嫩的花都将是我的心,只要我不放弃,花就不会凋零。轻轻地将手上的玫瑰花插进瓶里,是十八岁的我誓师进驻冉从皓的心意。我有千军万马的勇气与毅力。走近皓叔叔的床边,凝视着他沉睡的脸我不禁升起了温柔的感觉。多希望,他甜美的梦中有我的容颜。
这一天,薛老师邀请我们两家人去她老家经营的农场度周末。老爸当时没有答应。所以,我的臭脸几乎是整天摆着,不但,老爸受不了,连巷子里的流浪狗、流浪猫都纷纷走避,似乎只要让我看一眼,身上便会着火。于是,在一番讨论后之下,老爸接受了薛老师诚恳的邀请,在一个连续假期的日子里,我们冉家、夏家一行人,来到了薛老师老家经营的一处度假家场休场。“我可警告你,对象别搞错喔!”苏阿煞是郑重地对我说。
“宣叔叔,救命哪,你女朋友好凶啊?”我边闪边叫地跑向那片全是芒果的树林。“夏慕槿,你再叫,我非把你的秘密抖给冉从皓知道。”苏阿姨的“恐吓”,让我吓了一跳。“秘密?我有什么秘密?”我就不相信苏阿姨有通天的本领,连我和薛老师的“密谋”都知道。”“少来了。这还跟你的薛老师有关呢!”
我看着苏阿姨,心里七上八下。
“小槿,别装蒜了,谁不知道这次来度假全是你安排的嘛。”
“这算什么秘密。”我突然有些好笑起来。
“可是,你想将薛浅晴神不知鬼不觉地介绍给冉从皓就是秘密,放心,我是守口如瓶。冉从皓那驴脾气拗起来一走掉,那不岂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我一下楞在了当场。
皓叔叔决定去加拿大的父母身边,进入家族里的企业。
今晚,是我们为他举办的送别宴会。
我站在花园中,黑慕下的厚重沉静,那规律的蛙鸣声更像是大地心跳的频率,还掺杂些轻碎缓慢的脚步声——是皓叔叔吗,我听见了自己的内心的渴望,我不敢回头证明,怕是万一回首。“夏小姐,有荣幸请你跳双舞吗?”从背后乒乓吓我一跳的,是扔了酒瓶的皓叔叔。直到音乐换上了呢喃的“昨日重现”,我才尴尬地发现,不知何时,我们的手早已紧紧相握在一起,而他那热热的掌心,似乎透露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而我们就在这动人心弦的音乐中相互凝望。
突然间,埋于心底的一个问题如野马脱缰而出:“有没有人可以替代季珊姑姑在你心里的一切位置?”“没有,世上绝无仅有。”斩钉截铁的回答,顿时教我的心阵阵抽痛。
“你怎么可以如此肯定,你怎么可以……”我的反应是有些激动、有些无力。而他的神似乎有些讶异,他凝望着我的眼眸正发出探索的讯息,一个警觉,我别开脸了,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