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来世改了容颜,不似今日之美,你还想寻回我、疼我如昔吗?”她闪着泪望着他。
“我的傻兰儿——”他拭着她的泪,以肯定却温柔的语气说着:“无需你的名、无需你的姓、更无需你的容颜,就凭着我葛以淳对你的心,靠着你对我的信任,我们的爱一定会在来生继续。”
“勾勾手指?”她伸出小指头。
以淳笑着向她勾下这份承诺,虽然觉得是女孩子家的多虑感伤,但这却也是以淳此刻内心的渴望。
隔天,以淳就同葛隆恩再次造访柳家,虽然这件婚事一波三折,但最后仍以圆满收场,不禁仍柳知然和葛隆恩这两位老人家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不亦乐乎,也让整个上海的大街小巷多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毕竟,柳家与葛家的名望,柳书缦与葛以淳的风采,是令人无可挑剔的完美搭配,还有他们先前闹过的一些大插曲,说来真是有起有伏,精彩绝伦!
日子选在一个月后,婚礼采西式进行,连之前订婚也免了,直接并入了当天的程序。
“兰姊,恭喜你,只可惜我爹要回天津了,否则我一定帮你打点婚礼的一切。”巧眉今天是来辞行的。
“谢谢你的心意,你只要当天记得来当我的伴娘就行了。”
“我迫不及待想看兰姊穿白纱的模样。”
“你不是见过了吗?”影兰指的是天津解危的那次。
“唉呀!那次不算嘛,这次可是真的,意义不同。”
叩叩——敲门声此时响起,进来的是雪凝。
“刘紫绪是你吗?你爹摇电话来找你回去。”雪凝看着巧眉说着。
刘紫绪?!好熟悉的名字,影兰正想从记忆中拣出这名字,突然间,柳书严就走了进来,嘴角里还喃喃地念着:“紫绪,紫绪——”
“好美的名字呀!刘紫绪。”柳书严朝巧眉笑着。
这一景,教影兰一古脑地全想起了。
“你奶奶有个好美的名字,叫刘紫绪——”记得爷爷在她小时侯曾多次提起,而她供桌上的祖宗牌位上,有一面上面刻的就是刘紫绪。
忆及此,影兰一时无法作任何反映,只得张着双眼直着巧眉。
“还是叫我巧眉吧!自从我认祖归宗后,这新名字我还不大习惯——”她有些腼腆地说。
“不不——叫紫绪,我喜欢这名字,优雅兼备。”柳书严直赞叹着,“配你官家小姐的身份,最能显出娇贵。”
“少爷最会逗巧眉开心了!”巧眉的两颊泛着红晕。
“好了!大家还会再见的嘛!紫绪她爹正催得急,咱们就别耽误人家时间了。”雪凝提醒着。
“说的也是——”书严看着巧眉,说:“我送你一程吧!”
“那怎么好意思。”
“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直到他们俩消失在眼前,影兰才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就觉得他们俩挺配的!”雪凝仍固执已见。
“是啊!还真被你说对了——”影兰喃喃自语着。
“柳书严要是能娶到她,算是他福气,那小女孩似乎挺会照顾人的。”雪凝对巧眉的印象不坏。
何止如何?!她还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呢!影兰的脑中不断地回忆起爷爷始终难以忘怀的从军报国英勇事迹,而其中有一次更是与死神当面擦身而过,救活他的,就是当时正参加前线医疗服务队的巧眉,是她不顾猛烈炮火轰炸,奋不顾身地上前救起身受重伤的他,一路奔回医疗中心,那年是民国三十二年,巧眉二十三岁。
爷爷对奶奶的崇敬便是自那时开始,有情有义、坚忍不拔的是他对她的惯有形容,不过他们结为夫妻,却是撤退来台以后的事了。
虽然二十三岁的刘紫绪已经不同以往十六岁的虞巧眉的柔弱,但柳书严心中最爱依旧是季雪凝,因此,他和紫绪之间始终保持着比朋友要好一些的情谊,谁都没有勇气再退或再进。
直到大陆沦陷,当时的书严和紫绪正结伴游广东、福建等地,终于在情势危急下,紫绪变卖了身上所有的金饰,才弄了两张船票同书严来到台湾落脚。
在当时,是有钱买不到票、有钞票不如有金子,一到台湾,他们俩真是一穷二白了,而柳书严又染上重病,亏得紫绪一把挑起照料他及维持生活的重担,才使得奄奄一息的柳书严到如今依旧健朗。
他对她的感念更深了,一年后,他向她求婚了,那年的刘紫绪已经三十岁了。
想即此,影兰不禁叹了一记,紫绪的情,影兰是懂得,从十六、七岁开始,历经了十余年的等待才盼到了爷爷的一句,然而好景不常,在生下一男一女后,不久便因操劳成疾而辞世,令人唏嘘不已,也令影兰为着紫绪的付出是更加感佩,尤其是在今日与她情如姊妹的情形下,影兰不由得试图想改变结局——
“雪凝——还托你一件事,麻烦你提醒大家,尤其是紫绪,二十六年到三十八年间得多储些金子,即使是出远门旅行,也得随身带着,会用得到的!”
“兰儿,怎么交代我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别问,照我的话做,以后你自会明白。”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影兰除此之外也无计可施了。
离婚期还有两个礼拜,影兰是又忧心又期待,所幸这阵子,她不再听见来自八○年代的呼唤了,总算让她露出了待嫁女儿心的神采,不再终日抑郁。
这天,照例又同以淳散步在公园里——
“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等我过几天回来,咱们再去照相——”以淳说着。
“你要出远门?”影兰有些不详的感觉。
“没办法,津厂老是出问题,有时真想撤资算了,把人力、物力全投到上海来。”
“不要——”影兰顺口说着,“不要再移到上海来——”
以淳笑了笑,说:“那依夫人之意,该选哪里才好呢?重庆?苏州?或广州?”
“美国或新加坡——”影兰回答着。
“这我也是有想过,不过总得把根留在中国吧!”以淳有些意外。
“中国将会有场大浩劫,完全没有资本家立足之地,听我的建议,及早把资产转移出去。”
“兰儿,你太敏感了,虽然东北三省被日本人占了去,但是,中国地大物博,日本再有野心也不见得有能力霸占全中国。”以淳倒是安慰着她。
“相信我,战争不久就会爆发,而且全中国无一省份能幸免,你要有准备呀!”影兰显得有些心焦。
“好好好——”以淳抚着她的发丝,说:“夫人说的话,我一定会谨记在心中的。”
“什么夫人?!我又还是没嫁给你,说不定你出差回来,我又反悔了。”影兰说着笑。
“你真这样想?!”以淳的神情倒是冷峻地令影兰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影兰有些歉意,她明知道以淳也隐约感受到那股来自遥远的不安,她实在不该杂这节骨眼儿又引起他的忧虑。
“收下这个——”他从口袋掏出一只小盒。
影兰接了过来,顺手就打开了锦盒——
“哇——好美的表,你怎么会想到的?”她的惊喜赞美尽在眼底。
“我一直没忘记你停驻在表店时的神情,总想找个最适当的机会送你,其实这表老早就买了,只是后来又在表盖上多加了一朵兰花,因此费些时日,不过恰巧用在此时最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