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般迟疑下,他还是勉强自己进入会场。
“儿子,怎么现在才来?就等你了。”葛隆恩说着。
葛以淳向柳氏夫妇点着头、致了意,但眼光却扫描着会场内的人群。
此时,麦克风里传出声音——
“各位来宾——”柳书严说着,“首先我们请柳、葛两家的大家长在诸位的见证下宣布一件事情。”
柳知然走向麦克风,清清喉咙地说:“今天是小女书缦十八岁的生日,谢谢各位的赏光,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要宣布的是什么事,其实这门亲事原本就是身为家长的我们一相情愿的,根本没法在意他们年轻人的想法,以致造成了许多误会与困扰,因此,为了葛柳两家下一代的幸福着想,我老人家同葛老爷子不再坚持结成亲家。”
柳知然的一席话,听得葛隆恩感动不已,他原以为会换来一顿冷嘲热讽。
其实,柳知然本来就是打算当众羞辱葛家一番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那宝贝女儿几天来出尔反尔地硬是要他宽厚一些,竟代葛家向他求情,令他颇为不解。
“是我们葛家没福气,像书缦小姐的大方、懂事,实属难能可贵,退回信物,退不回我们葛家的情义与感谢,往后只要是柳家的事,就是我葛隆恩的事。”
现场的气氛出奇的好,在座的人皆赞叹柳家千金的宽大胸怀,竟能在自己的生日会中宣布这事,而且不损及父执辈们的世代交情。
灯光随着音乐逐渐暗下,一座三层的大蛋糕徐徐地推入了场中央,接着一片漆黑,音乐也戛然停止。
正当大家疑虑之际,烛光一支连接一支燃起,而在此刻,在由烛光编织的光环里,一张如梦如幻的脸庞赫然出现在众人惊愕的光前。
接着,奏响了生日快乐的歌曲。
光芒中的佳人,不言不语,却在淡淡含蓄的笑声,投射出绚烂的气息,催眠着每位客人的思绪。
她,就是柳书缦,令人无法描绘的神奇。
当她微启双唇,将口中的气息吹至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不由得纠紧了大家的心性惟恐火一灭,人也消失无踪迹!
“欢迎今晚的寿星——”麦克风的声音叫醒了所有人的神智。接着就是一阵鼓掌此起彼落。
“感谢大家今晚的来临,希望不要拘束,尽情地享用眼前的一切,不过,在切蛋糕以前,还请诸位按捺一下,待我亲手把信物交回葛少爷的手里。”
葛以淳仍是刚浑噩不清的神情,他不敢相信柳书缦竟和他的兰儿如此神似,唯一没的,就是书缦身上多了与生俱来的贵气。
今晚的影兰,有绝对的自信。
散开了平常的麻花辫,将一席长发自然、轻松地挽成了髻,再故意梳落些发丝,表现着端庄中不失浪漫的风情,而她特意挑选的旗袍,是在淡紫色的温婉里绣着象征她的白兰花,这一切套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下,有着高雅中不失青春的品味。
“葛少爷——”影兰呼唤着发傻的葛以淳,而手中正拿着一只珍贵的珠宝链子,“这就交还给你了,祝福你日后能真正找到交付此物之人。”
葛以淳无意识地接过这只订婚信物,而眼光则紧盯着影兰的五官,一副疑虑重重的表情,“你是柳书缦?没骗我吧——”
他的喃喃自语,惹得一旁的葛父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昏头啦,东西都在你手里了,还不相信——”
“啊?!不是——”葛以淳这时才回了神。
“葛少爷,我柳书缦虽是一名女子,但是一言九鼎之事我还可以做到,要是你大少爷不放心,当着大家的面,我再郑重地手一遍——”影兰不让任何情绪浮上颜面,她仍是副敦谦温柔的神态,笑容可掬地说着:“我柳书缦,今生今世绝不会与葛以淳共结连理。”
此话一出,熟悉的感觉直冲葛以淳的记忆,他愕然想起兰儿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莫非——他再仔细向柳书缦望去,白兰花?!他这才看见书缦旗袍上的白兰花。
她——竟然是他的那朵绝妙好兰?!
而这一切,难不成是她柳书缦的复仇计划?!包括掳掠他的心,戏弄他的感情?!
他,既是痛心又无法置信。
“为了表示葛柳两家友谊不变,儿子,你该请柳小姐跳支舞。”葛隆恩忽然冒出这一句。
也好,他正打算将她看个仔细。
也好,她会让他看见她的决定。
音乐升起,一低沉的嗓音随之唱起,那是尹紫萝如释重负、趾高气扬的神韵,今晚,她终于有个庆祝的心情,而今后,葛以淳就会更完整地躺在她的怀里。
“你的女朋友唱得还不错,你挺有耳福的。”影兰瞄了一眼台上的尹紫萝,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会的还不只这些呢!否则我不会对她割舍不下,她伺候人的功夫是不赖的。”他的口气故作暧昧。
“当然,她那些与生俱来的本领,我是学不来的。”
“哼——”他冷笑一声,“我知道,几天以前我就清楚得很,不过你倒有一样,她是十辈子都比不上你的。”
影兰戒慎恐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出那些刺伤人的用语。
“怎么?!不明白?!”他扶住她柳腰的手,使了一个劲地把她推近一些,说:“她没你机灵。也没你的大胆,竟敢戏弄我,不过,你未免也太看重自己,这些雕虫小技,我是不会看在眼里——”
“当然,关于戏弄,我想全上海没人赢得过你,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挽回一些柳书缦失去的面子罢了,从今以后咱们就一笔勾销,没有任何牵扯。”
“那最好,我求之不得——”
他的字字句句,刺痛了影兰的心,这支舞似乎跳了一世纪,待乐声停止时,她迫不及待地挣脱他的手,故作从容地转身离开。
赢回面子,输了里子,影兰的疲惫像不醒的恶梦。
她还是得将角色尽职的扮演下去。
再次出场时,她换上了虞思年为她设计缝制的西式礼服,那是件两层重叠式的剪裁,内层是淡橘碎花的绸缎,外层则是高腰前开衩的白纱罩衫,再搭配着放下发髻后卷如波浪的乌丝,她呈现的又是另一份妩媚飘逸的风情。
葛以淳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去。
她的裙摆舞步摇曳不停,她的眼眸随着灯光闪亮不定性,这一切摄入葛以淳的眼底,全成了恶意的嘲弄与挑战,也全写在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里。
他冷冽地瞥了她一眼,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虽然已经很小心,却让他发现了她的目光,见着他缓缓地向她走来,影兰有些脚软的心悸。
“子谦,你还没请我跳舞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尹紫萝,大刺刺地挽住葛以淳的手,径自滑着舞步。
她的心口又被拧了一记,尤其是她看见柳影兰看在眼里,今天的女主角,只许她一人登场,轮不到尹紫萝抢戏。
心意一转,影兰玩得更是尽兴,在场的男士莫不争相邀她共舞,而其中,以傅立航被认为是柳书缦最新的青睐。
因为是朋友,因为熟悉,影兰自然而然地与傅立航舞着一曲接一曲,他没有其他的想法,愈能漠视葛以淳的地方,她就愈躲愈进去,顾不得所有人的臆测与妒嫉。
“兰儿,过两天我们就要话剧彩排了,记得剧本要先背好,否则怕来不及。”傅立航愉悦地叮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