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绝对有能力自力更生。」虽然可能性不高,但她仍然必须排除由于她个人境遇的缘故,而使他认为有义务替她做些什么的这种可能。
她自小便生长在单亲家庭,唯一的亲人母亲又在三个月前不幸逝世,加上她母亲原本就是个孤儿的缘故,所以现在她可说是举目无亲,只剩下孤零零一人,未来的日子都必须自食其力。其实家里还有一点积蓄,她也有在打工,在上大学之前的这几个月生活没有问题,但她必须顾及上大学的学费。以长远目标来看,上大学是必须的。
当然,一些邻居长辈及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都会帮助她,但她仍不愿太麻烦别人,即使苦一点也没关系。如果现在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上大学,那未来的日子若发生困难则仍然会想要他人的帮助,如此惯性循环下去,她将永远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因此她现在常常能省一顿就省一顿,也才会让这个诡异的老师有机可乘,以老师的身分为掩饰,以食物为诱饵,将她骗至他的办公室,然后告诉她一堆足以让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她觉得他的行为简直和用恐怖片荼毒一个小孩的幼小心灵没两样,真教人不齿。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她终于用餐完毕,立刻动作迅速的将桌面收拾干净,高兴的站起身走到墙边去丢垃圾,打算离他远远的。
看着她的背影,尚狄洛特唇形的弧度加深,带了点莫名的情愫,轻语道:「我知道。」
丢完垃圾,她转身打他,发现他正在倒茶,并亲切的招呼她:「吃饱了,喝杯热茶吧!」
她看他一会儿,莫可奈何的叹口气。最可怕的就是他这种人,明明知道他居心叵测、笑里藏刀,他却总有办法以最无害的表情让人找不出理由拒绝他。
不得已,她只好再走回去,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立刻又向后退了几大步。
见她的举动,他微挑眉,轻笑了声,有些伤脑筋似的摇摇头,「这可麻烦了,看来我的作法虽然有优点,却反而使你对我产生了戒心。」他收敛笑容,以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凝视她,「你可以信任我的。」
你说了就算啊?童净暄没好气的在心里反驳,还差点从鼻了哼出声。
但她懒得理会他无聊的情绪问题,面色严肃的回到正题,「和我结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浅笑,「没关系,你还有时间考虑。」
他这种说法并没有让她高兴,因为这句话的背后意义绝对是──只不过最后她一定得嫁给他。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一定有办法让她无法拒绝。
「显然你还没弄清楚状况,让我从头说给你听。」她放下杯子,开始扳起手指,「首先,也许你深受古典主义熏陶,但我无法与你谈论海顿或韩德尔的音乐、雪莱或拜伦的文学,以及达文西或拉裴尔的艺术。也许你欣赏法兰克.欧.盖利的作品,但我却无法与你谈论解构主义。也许你喜欢研究天文学,但我却无法与你探讨超新星与黑洞的关联性,或者太阳风暴对地球磁场的影响……」
她忽然停口,因为她发现他正兴味盎然的走向她,带着超级无敌的迷人微笑,双手轻松环胸,眼瞳像碧蓝海洋闪闪发亮的直视着她。她心里的警铃乍然作响,想也不想就伸直手,阻挡他移近的身子,示意他就站在原地,别再靠近她了。
他扬扬眉,停住了步伐,唇角却无法抑制的向两颊飞去,眼里尽是笑意。
将他「隔离」在一臂之外,她才点点头按下去说道:「另外,我不会马术、不会冲浪,也不会打高尔夫球﹔我不懂时尚、不懂品味,更不懂珠宝鉴赏……」
她又忽然停口,因为她实在受不了他老对着她笑的模样,那让她莫名地感觉危险。
蹙起眉,谨慎的朝他迈出一小步,她举起双手,极度严肃正经的一边一指压下他上扬的唇角,「对不起,麻烦请你不要这样笑。」之后她又退回一臂之外。
尚狄洛特先是愣了下,然后不可遏抑的仰头放声大笑。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真的让他觉得好有趣。
童净暄转了转眼珠,搞不懂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笑成这样。不过他这样笑总比刚才那种猛盯着她看的诡异笑容来得好多了,于是她耸耸肩,继续她的话题。
「而且,你吃鹅肝酱,我吃白米饭﹔你穿亚曼尼,我穿拍卖品﹔你读荷马史诗,我念三国演义﹔你相信上帝,我在七月半拜好兄弟。」拉拉杂杂讲了一堆,她最后结论道:「我这样解释你懂了吗?向日葵不会明白昙花非在月光下绽放的理由,亚马逊雨林的浓密不会了解非洲赛伦盖提大草原的空旷,加州海狮不会跑到北极和北极熊一起生活,一只天空中的飞鸟也不会突然对水里的鱼求爱。」
尚狄洛特唇边仍挂着大大的笑。真是个聪明又有趣的女孩,看似自贬且没有条理的言词,其实她已一次说尽她无法接受两人之间文化的差异、对彼此的不了解,以及他太过突然的求婚行为。
「你的见解相当不同凡响。」他笑道。
她说了一大串,到头来只换来这句话?那她岂不是在对牛弹琴?更过分的是,事实上他绝不是头牛。就算他是一头牛,也绝对会是最精明的牛──他不可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仍然在敷衍她。
她的情绪霎时进入冷冻库状态,双手交叉于胸,故意转头看向旁边,脸色冷然,却用棒球播报员的音调快速的说道:「九局下半,比数落后一分,三垒有人,两人出局,两好三坏的局面,站在打击区的强打者与对方投手互相看着彼此,事关胜败,两人都显得非常谨慎。最后一球投出!强打者挥棒了,打击出去!球高高飞起,往计分板方向飞去,非常有可能是个全垒打,观众兴奋的站起,准备接这……哎呀!界外球!」
「对不起。」尚狄洛特从头笑到尾,为她指责他的方式笑得合不拢嘴,平靠在桌缘的身体还可明显看出肩膀的颤动,最后他甚至忍不住鼓起掌,「真是精采的实况转播。」
她微瞇眼看向他,「你能想象击出界外球的强打者的心情吗?大概就和我现在差不多。」
「对不起,我道歉。」他再次道歉,却仍是笑个不停,「啊!我实在应该早一点找你谈天的,你真的很特别、很有趣,而且极具魅力。」
他发现只有真正与她谈过话才能了解并体会她的魅力所在,在沉稳冷静之外她还有非常特别的一面。她不但想象力丰富,能将最严肃正经的话题形容成最幽默风趣的事情,而且出乎他意料的,她对常识的涉猎相当广泛,证明她的思想十分灵活,不会死读书,在台湾以升学至上的教育制度下更显得难能可贵。
有趣?童净暄轻蹙起眉。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她,她自认是个认真过生活的人,却被说成「很有趣」?她又不是加菲猫或者唐老鸭,她不甚高兴的想着。
尚狄洛特笑意稍歇,「其实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有任何沟通上的困难或者生活上的不协调,你绝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了解我及我的生活,你现在对我的看法只是一般对欧洲贵族的浅薄概念,其实我对雪莱的诗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人类是能够适应环境及学习新知的动物,我相信以你的冰雪聪明,绝对能够学习并适应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