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洗?」他摀着脸,闷声却愉快的说:「我是不是就快喝到我那一瓢饮了呢?江弱水。」
「我哪知你要喝什么鬼东西,欸!你摀够了没?当心闷死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天的主题是古词吟篇。「江……」
「别叫我江牡丹,难听。」她会推算他的逻辑了。
「妳确定妳会是那朵牡丹吗?」他终于扯下脸上的布,好整以暇的让她巴不得就地正法的拿方巾闷死他。
「我……我没时间和你抬杠,如果你闷脸闷够了,请自理。」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自理?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叠上她在鼠标上的手,Di--Di--Di的点了几下,关机。
「赫威风,你干嘛?」她的损益表……他的大手又压得她抽都抽不开,只能瞪眼吹胡子的哀叫:「你快放开我,我预算损益打不完了。哎呀!走开、走开啦……」
他蹲下身子,平行她的视线,真喜欢她现在的模样,三分嗔怒,七分撒娇。反手搂住她。「别管什么预算了,我饿了,和我去吃饭好不好?」
如果可以,她真想打开办公室的门,让外头那些美眉目睹一下她们心中又稳重又帅气的监工先生,实际上是个超爱耍赖的大恶霸。
但恶霸总也有克星,那就是手机的追命连环call。已经响第十二声了,他才不甘心的放掉她,从口袋摸出手机,上头显示的是凛凛的号码。
「喂。」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他接电话不可。
「哥,你在哪?」她的口气听来是不太好。
「有事?」他提高警觉得拉开他和江瀞的距离,一阵沉默之后。「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
电话收了线,他也敛起嬉皮笑脸的,肃穆的气氛在他们之间伸展开,她忍不住这般诡异,正色的问:「谁打来的电话?很严重吗?」
「肚里的米虫打来的,很严重,牠说要不快点喂饱牠,牠可就要有什么就吃什么了。」他张爪扑向她,戏谑的言词是不想让她卷入某些事件,虽然她算得上是事件的关键人物。
赫威风坐在驾驶座旁,街头灯火通明,除非细看,否则很容易忽略夹杂在鼎沸之中,某栋正在大兴土木的建筑。
建筑本身的结构仍完好,悬挂在骑楼的红布条,斗大的标题写着--
未来即将到来
「未来」是间PUB的店名,在疯狗仍未窜起之前,它乃是夜生活的大本营,后来听说内部股东起内讧,经营意见分歧,结果一家家的分店也随之关门大吉,甚至眼前这两层楼的总店,据说也面临了去留的问题。
「看来,『未来』打算大张旗鼓的重现江湖。」赫威风笑说:「江瀞又要辛苦了。」
同行竞争且不论实力如何,总多少带有点杀伤力,但他担心的,不应该是江瀞。
「我看哪,是你比较辛苦吧。」赫凛凛从设计杂志抬起头来,要不是刚好翻到这本杂志,几个月后她老哥的心血恐怕就要让人冠上「抄袭」两个字了。
「我?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他当然是看到刊于杂志上「似曾相识」的平面图,那是几个礼拜前,他信手涂鸦的草图,只是有心人士将它化成工整的计算机绘图,并且大剌剌的刊在当期杂志,标题便是「未来」的未来。
「这不是你手边一个私人BAR的图吗?」她如果没记错,这两天应该准备要动工了。
「所以?」
「所以所有的设计,估价、施工,要统统再谈。哥,你别忘了,我们和人家打好合约了耶!」
说来也巧,偏偏这回的合约保证金又比平常工程高出一两倍。不管是延后施工也好,改变设计也罢,都会让工作室大大失血的,这倒还其次,令人讨厌的是要平白无故的奉送智能财产给那些「宵小」。
「我会再重新画一份图,赶一点的话,应该不至于拖延太多天,至于合约那部分,妳就跟对方再谈一下。」他老神在在的合上杂志,准备打道回府。
「就这样算啦?」她就是难咽这口气。「你不去查查看,怎么好好的图会被人家copy了呢?」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他笑着似乎明白是谁「造就」了另一个英雄。
她拿来杂志,再次求证于他。「正典室内设计公司……哥,你真的不认识?」
他摇头,看出妹妹的束手无策,轻拍着她的肩。「不认识才好,如果认识那才尴尬。」
「有什么好尴尬的,偷图的人又不是我们。」
「就是因为不是,对方必定比我们难受。」
「怕难受,那就别偷呀,各凭本事来嘛。」
「或许他们有什么样的难处,再说,我的那张图上又没签上我的名,就当他们捡走便宜吧!」他分析道:「搞创意的人,一旦开始『捡现成』的,那就表示他赖以维生的创意已经江郎才尽,面对这样的对手,除了给予同情之外,只剩等待他们的消失了。」
「话是没错啦,可是……」赫凛凛好说也是工作室负责人,相较起他的心情,不豁达是情有可原的。
「别可是啦,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还有事要做呢,早点休息吧。」
赫凛凛长叹一声,当是响应了他。「你要回江瀞那儿吗?」
「嗯,我车子停在附近。」事实上,他也是和江瀞吃了饭之后,才答应凛凛出来做「市调」。
「赢得芳心了?」她替他高兴。
「何以见得?」他倒是不怎么乐观。
「我听李师傅说,有个小姐每天都会去工地看你。」
「那又如何?」为了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大肆张扬江瀞的真实身分。所以包括李师傅在内的工人们,都只知道她叫江小姐,是「风仔」的「好朋友」,每天下午都会来工地看风仔,他只要看到她来,亲像看到什么宝贝同款,整个人笑瞇瞇,有时搁会和伊骑脚踏车去散步……
「在台北这种交通骑脚踏车?哥,你会不会太浪漫了些?」她闪着迎面而来的车。「不过,幸好江瀞也属浪漫派的。」
「江瀞?浪漫?」他像听了个大笑话的抚掌笑起来。「凛凛,妳确定我们讲得是同一个人?」
「难道不是?」恋爱的人总是少了条判断神经。
「当然不是,她从以前还在念书时,就是出了名的冷静,做起事来有条有理,毫不含糊,直到现在,妳也跟她谈过话,做过事,她一直就是个这么理智的人……」
他止住了笑,停了两秒,有些想象在他脑海。
「要是她真能浪漫些,说不定早和我双宿双飞去了。」
「那叫冲动,不叫浪漫。」她纠正他的解读。
「冲动是一时情绪,它是会消失,甚至会后悔的,而浪漫却是一种潜意识,平时或许不易察觉,但到了某些临界点,它会开始反应在言行举止或日常生活的细节,因为是细节,所以人们往往不会注意,也因此才更耐人寻味。」
「照妳这么说,妳是发现了江瀞的临界点喽,赫医师。」看不出来凛凛对心理分析还有这么一套。
「好说,好说。」
「可否请赫医师指点迷津?」他十分好奇,那个超龄冷静的江瀞有什么见鬼的临界点。
「佛曰……不可说。喂,你的车。」她停车开门。「这才叫耐人寻味。」
他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影,管他什么临界点,现在他就要凭一股冲动再去看一下江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