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直觉是源自多年的办案经验,无关于他对朱清黎的感觉。
侯浣浣见他那样,有些心惊胆跳,怕被瞧出倪端的惶恐盖过了再见面的欢喜。
这些日子她很忙,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反正她忘了有多久的时间没看到狄无尘了,念与不念之间,偏偏她总是倔强地选择不想他,仿佛对她来说,他是笔糊涂帐,如果仔细核对,会愈算愈不清的。
而今天,他终于来了,她的心也开始不安。
狄无尘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那位年轻、俊朗的风水师傅上。
‘那是谁?’
‘一事“无成”,要问我话就看着我讲,拿背对着人最没礼貌。’侯浣浣垮下脸,被他的问题惹火了。
他转过脸。‘王爷要我来看看你。’
‘他“要”你来,不是你自己“想”来?’她挑他语病。
‘这有差吗?’
‘当然有。’她不高兴地顶回去:‘如果你想来,那么你就是把我当朋友,如果是王爷要你来,那你还是省了这一趟,少来!’
狄无尘居然没生气,反而望着她含嗔的美颜,轻轻笑了,一口白牙在胡子堆里灿烂地亮着。
侯浣浣的心律开始不整了。
‘你找碴吗?’看着她涨红的脸,狄无尘温和得吓人。
侯浣浣叉着腰不说话,只是猛瞪他。
‘我想也是。’他点点头。‘如果当你是朋友,可以唤你一声“小浣”吗?’
没理由的,那两个字听在她耳朵里特别温柔,考虑了半晌,她似乎在研究他的动机。‘当然可以。’
‘如果当我是朋友,可否请你告诉我,这次大兴土木,是不是你荒唐计划的一部分?’
‘不是!’还好袖子够长,她双掌的颤抖,差点就被看穿。
‘那这位陈师傅又是谁?’
‘你的心一定很狭隘,狄无尘。’侯浣浣冷下脸。她确定了,这男人一点儿都没有为她而来的意思,他只是个浑人,只是个处处想打败她,好赢得胜利的臭男人。
‘此话怎讲?’
可恨!他居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侯浣浣开始忿恨自己无聊的心。
‘老是在猜忌别人怎么想,心会不窄吗?’她站起身。‘黎轩小筑是我的,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你管!我现在才知道,你根本就是有问题。’说完,她把杯子砸向他。
随手接下那杯盛满水的茶杯搁上桌面,他盯着她,心想这是否是个转移注意力的伎俩。‘他是谁?’
‘人!男人!一个好看、强壮、不错的男人!’她吼起来。‘你满意了没有?’
‘这么激动干嘛!想转移话题?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惜我不上当。你不说,成!
我去找他问清楚的。’
就算是伎俩,那么,狄无尘的自信也把侯浣浣的心机也逼光了。
‘你对他有兴趣?’她问。
见她语锋一转,狄无尘点头。‘没错!’
‘变态!’她骂。
他忘了接下来该问些什么,后面那两个字扫光了他的自制力。
‘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地问。
‘这儿是我的地盘,你不问我好不好,倒是对个英俊的男人生出兴趣来,狄无尘——’不能责怪她接下去的话太毒,她已经被气疯了。‘我现在才知道,你跟张扬一样,都有喜欢男人的嗜好!’
这一句污蔑他人格的话,让狄无尘完全失去理性。
他明明是个堂堂男儿汉,这女人居然敢拿他跟那个娘儿们似的男人比!可恨!
‘下回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会亲自逼你把嘴巴洗干净。’
‘你敢?’她跳起来。‘这是我的地方,你不高兴就滚出去,我爱在黎轩小筑傲什么就傲什么!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喜欢管你吗?’他再也忍不下这口气。‘我还庆幸自己能摆脱你这个悍妇,哼!哪个男人娶到你,算他倒楣!我不会再管你了。’
‘你!你!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嫁谁干你啥捞什子鬼事!好啊!你不喜欢管,你庆幸自个儿命好,那你就滚蛋!什么都别管!小雁!小雁!’
‘奴才在,郡主。’小雁闻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送客送客,黎轩小筑容不下狄公子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她跳起来,脸色比他还难看。
‘可这——’小雁看看狄无尘,又看看气得满脸通红的郡主,不知该靠哪边好?
‘我自己会走!’
他一脸青绿,大步拂袖而去。
‘狄公子!狄公子!郡主啊,你又闹别扭啦?’小雁望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叹一声。
‘下去!’侯浣浣心里也烦。坐回凳椅,鼓着腮帮子,她支着下巴忿忿瞪着前方。
不气!不气!她拼命劝自己,跟那种浑人没什么好气的,反正再过两天,等假山的地道一完工,她把贺家给解决了,就可以脱离这里了。
* * *
行动的那天早晨,她借故发了一场脾气,谴开了黎轩小筑内所有的下人,好方便陈小韬他们走地道潜进贺家去。
原来负责把风的她,到了后头闲不住,也爬过地道,跟着帮忙去了。
她抱起一麻袋沉甸甸的金饰,奋力朝接应的人丢去,结果却不小心,被麻袋上脱出的粗线勾住胸前的金锁,要不是陈小韬及时扶住,她很可能连人都会撞到石壁去。
‘卖命不是这样卖法的。’陈小韬涩声说道。
她干笑两声,懊恼地把金锁扯下来,又把那袋子拉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金锁丢进去。动作快得让陈小韬来不及阻止,他沉思地望着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她蹙眉,想想又不禁摇头,唉!打从被关进了王府,又认识那个一事‘无成’之后,她的脾气是愈来愈糟了。
‘没什么!’他仍在微笑。‘我在想,那些年咱们下山讨债时,我早该说服干爹让你跟着见见世面,瞧你穿金戴玉的,却这么热中于偷窃打劫,要是你娘或是那个王爷知道这档事你也有分,八成会需要个收惊的随侍一旁!’说完,他拾起那个麻袋,看也不看地拣出那块被她丢进去的金锁片,陈小韬掂了掂分量,递还给她。
‘还挺沉的,褂着这玩意儿,你脖子没断真是奇迹,收着吧!说也奇怪,在卜山,你不是有名的小气鬼?连晓恩想贪你几块银子都要威胁利诱个半天,怎么这会儿你比谁都还慷慨?’
‘反正在这儿,我身上多一件或少一件饰物,也没人敢对我详加盘查的,倒是你,我的二当家,有闲情在这儿说话,就多费点心搬东西吧!’她接过金锁,嘀咕了几句。
‘敢情王府一待,连人都不一样了。’扛过最后一袋更重的古董和玉器,陈小韬仍不忘调侃两句。
‘少在那里挖苦我!你要搞清楚,跟贺家有仇的可是你老婆,又不是我。’她噘嘴嚷嚷,立刻脸色又柔和下来。‘牧场那儿最近好吗?’
‘既然这么想大伙儿,干脆就一道走,反正你已经看过你娘,没什么遗憾的了。’他摸摸鼻子,然后提袖轻轻地替她拭去汗水。
花园附近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掩埋证据,无论他们是否会停下来观看,侯浣浣却从不避讳,她坦然地闭上眼,仰头承受陈小韬向来不轻易显现的温柔。
打从那年父亲携着她狼狈地奔进卜山,她认识了卜晓恩和他。在成长的岁月里,异性中只有这个男人是真正懂她的心思;他人眼中,虽然他的身分比她还高,但整座山寨里的人都知道,也只有他才足以和她匹配;可是外人看不出的是,其实在感情上,陈小韬对她早就超越了男女的那一层,他就像她的兄长、她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