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我?教坊里这么多性子好的姐姐,你大可选她们其中之一。”
“我只要你,泉净。”
“三姐呢?”她突然问道。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在此之前,你原来是想替三姐赎身的吧?”
“我……。”
“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因为你。”谷樵生苦笑的望着她。“我喜欢你对任何事表现得超然和淡泊。就是一个男人,也难得有这样的从容。坦白说,以你的性情,我知道让你委身当妾是辱没了你,可是请你接受我的诚意。”
这样的温柔恳求,原是不能拒绝的,可惜说穿了,也只是见一个爱一个罢了。
“你能休掉你身边的妻妾吗?”她突然问道。
“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要求,谷樵生被问得有些困窘。
“谷老板,现在你失望了?我一点儿也不超然,我只是很普通的女人。”她浮起一个很古怪的笑容,起身替他新添了茶水。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吸引人吗?”随着她的靠近,清幽淡雅的女人香让谷樵生不自觉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着自己不能得到此女心里会有多遗憾,忍不住又脱口而出。
“你知道那位郑老爷也在打你的主意?那日若不是顾忌慕容少爷,他早就对你动手了。”
“那是不可能的,”她浑身一震,口气斩钉截铁:“这辈子,我只愿不要再碰见他。”
“你怎么了?”谷樵生被她激烈的口吻吓了一跳。
“没事。”她回到座位上,背脊挺得僵直。
“能不能碰见他,不是你能决定的。”
“当然能,栖云教坊不是召妓的地方,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泉净,事情没你想的单纯。”
“我不喜欢这个人,请你别再提了。”她别过脸,那模样令谷樵生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他在骆泉净脸上看见绝对的憎恶。
“我知道了。”谷樵生垂下头,落寞的笑了。“无论哪一方面,慕容轩都比我强,莫怪你会拒绝我。如果真是这样,泉净,那你就太傻了。泉净,那是一条比你想象中还苦的路,别说是个丫头,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小妾,也是徒然,能进慕容家的人,家世一定要清白无垢。”
见她不吭声,谷樵生有些着慌。他对感情事一向随缘,对女人也从不强求,但骆泉净打破了他的原则,几次相处下来,他更加对她放不了手。
她是污泥里一朵真正洁净的莲,虽然身处风尘,但她浑身上下强烈散发着一种干净良好的气质,教人想疼惜,教人想怜爱。
“谷老板说了慕容家这么多,意欲为何?”不知何时,慕容轩已经站在舱口,冷淡的问。
“我……。”见到来人,谷樵生乱了手脚,急急站起身。
“只是闲谈,没别的。”骆泉净挡开慕容轩。她无法不注意,后者话里的愤怒。
转向谷樵生她仍惜话如金:“谷老板,抱歉让您走这一趟,请回去吧。”
“但泉净……。”谷樵生有此忌惮的看着慕容轩。
“我用你的仁慈谢谢你。”骆泉净瞅着他,浮起一个白净无瑕的笑,浴樵生有些目眩。
“我待惯了这儿,哪儿也不想去,看来,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被当面拒绝,谷樵生的心情挫败,比当日在码头上更甚。
“妻也好,妾也好,若不得真心相待,那么,与为奴为婢又有何差别?”骆泉净幽幽的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泉净自身,自有分寸,谷老板就别再费心了。”
谷樵生黯然走了,他甚至没有瞧见谭姑站在窗外的甲板上,正深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看。
见她一路送谷樵生离开船的模样,仿佛是怕谷樵生会被他生吞活剥似的。慕容轩的不满越形强烈,一等她回来,他终于发难。
他隐忍着恼怒问她:“你想成为他第几个妾?”
却没有半点声音回他。
“回答我!”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她无辜的问。
“你想套我的话,你想吊我胃口。”慕容轩怒极反笑,既失望又难过,原来她跟那些曾企图留他的女人一样。
他那孩子般怨怒的表情让她心一颤!骆泉净抱起琵琶,随手拨了两根弦。
真不该想这么多的。男人有太多的理由生气,骆泉净悒悒的想。这么做,已经超过一个船攘娘做的。
“让你失望了,我没想留住你,我今天拒绝了他,也会拒绝别人。”
“你……!”她的一视同仁更加撩起他的怒火,然而面对她的脸,慕容轩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逾距了,公子爷。”谭姑的声音在身后出现,缓慢而有力的警示。
慕容轩眼神黯了黯,捏紧扇柄,突然大步跨出船舱。
“妻也好,妾也好,若不得真心相待,那么,与为奴为婢又有何差别?”谭姑站在她面前,静静重复着这句话。
骆泉净的手指停在弦上,抬头不解地望着谭姑。
“那是你的真心话?”
“对。”她续着弹下去,琵琶蹦出一连串珠圆玉润的清心音符。
抚琴,骆泉净幽幽的唱了:
“兰舟悠悠,纤情何处寄?笛声楚楚,忆得三两句;触目凄凄,人在残阳里……。
天涯海角……多情总为无情伤。”
谭姑没有干扰她,只是默默的走出船舱,迎着晚风,注视着前方低低掠过湖面的几只水鸟。
慕容轩没做错选择,骆泉净是个可敬可爱的女孩,谭姑想着,突然不自觉的微笑了。
★ ★ ★
慕容轩在盛怒中像阵风匆匆来去,那日酒醉后所遗留下的外衫并没有机会交还,外衫上的几抹酒痕她已经洗净,却一直等不到慕容轩来取回。
“你走一趟,送回慕容家吧。”飘云说道。素知谭姑对慕容大宇向来痛恨,不免又多吩咐了两句:“记得,交给守门的下人即可,可千万别多话生事。”
揣着衣衫走过堤防,骆泉净对前一日慕容轩的愤怒仍若有所思。一个苍老但宏亮的声音令她抬超头来,是个不认识的,在湖边洗衣裳的老嬷嬷,骆泉净看着她好奇的蹭了蹭同伴。
“二郎他妻子这两天是怎么了,都没瞧见她?”那老嬷嬷问。
“我听说张二郎最近发了笔横财,人家有钱啦!怎么还会跟咱们这些低三下四的挤在一块儿搓衣裳。”身边另一位妇人语气带酸的开口。
“有钱?有钱有什么了不得的。看那唐家多神气,还不是潦倒啦。”仍是第一位说话的嬷嬷,她出力拍打着衣服,却不屑的撇撇嘴,叨叨絮絮的,音量也加大了起来。
骆众净停住脚步,轻轻叹了一声。那早不该她关心的唐家,为什么还会引起她的注意?
默默的走到岸边,她掏出绢子浸了湖水擦拭脸颊。
唐家的话题,似乎比那个什么张二郎如何变成有钱人还有趣,几个捣衣的老嬷嬷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一个说唐老夫人害病死了,一个说唐老夫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前些日子才娶的新媳妇给活活气死的,另一个接着又说唐家的儿子懦弱怕事,完全不像个男人,新婚第二日,就给妻子压得死死的,再也抬不起头来。更有个人说唐家儿媳泼辣刁蛮,比那唐家母女不知厉害了几倍……。
骆泉净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脑海里,仍不断重复播放身后那些声音。不知为什么,听到唐老夫人死了,她竟连半点儿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