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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页

 

  “我真的很想把释谦让给你。”她轻喃。“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对他很好,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你们都不给我时间,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逼我!”

  “少奶奶!”

  “为甚么你要这么贱?全天下的丈夫谁不抢,就抢我的?”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刀子朝白苇柔心窝刺去──“为甚么?”她尖叫,苍白的脸上透着奇异的光芒。

  “少奶奶!”白苇柔吃力地架住她握刀的手腕,惊怕地哭了起来:“你放下刀子,别做傻事!”

  “你以为你嫁给乔贵,我就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偷愉摸摸做的肮脏事!告诉你,我都知道,我甚么都知道!”

  早在赵靖心掏刀子的时候,乔恒就急着要勒马回奔。谁晓得赵靖心竟像发了狂,刀子一收,又往乔恒刺来;没料到这一刀,乔恒手臂受创,痛得鞭子一甩,马儿吃痛,车子疯狂地往前飞去。

  赵靖心紧紧缩在角落,无视时而加快的颠簸,盯着沾血的刀子,邪恶她笑了起来。

  “我破坏了车轮轴,我们都死定了。乔恒,你死了别怪我,这可都是白苇柔害的。”

  那句话说得虽轻,却在马匹嘶叫和车厢晃动声中特别惊心动魄。白苇柔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终因畏惧而流下。

  真是她错了吗?还是她退让得不够多?

  车子沿着陡坡失控地弹跳,前方拖曳的马挨不住,分别拔足朝两侧狂奔。乔恒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大力甩出车外;赵靖心手肘一撞,刀子在急转弯时被远远抛落车窗外。她扑上前,掐住了白苇柔的颈子。原来体弱多病的她,竟不知从哪儿生出这么大的力量。

  “我要你死!不管你嫁了谁,谁让释谦动了心,我就要她死!他是我的,谁都不许碰他!”她的眼睛随着收紧的双手越发狂亮。

  白苇柔呼吸骤断,被掐得喊不出声。

  猛然间车子撞上山壁,上方的赵靖心大喊一声,也被狠狠弹到山壁上。车子翻覆,把她整个身子压在里头。

  乔恒覆着伤口,一拐一拐地跑过来。白苇柔要他尽全力托住车子,钻到车子里拖出浑身是血的赵靖心,发现她仍有微弱气息。

  “少奶奶!少奶奶!”她欢喜地落下泪:轻轻拍打赵靖心的脸颊。

  “苇……苇柔,咳……咳……”赵靖心呕出一团血。

  再睁开眼,巨大的疼痛震醒了她。赵靖心的眼睛清亮无比,紧紧掐着白苇柔的手。

  “少奶奶,您撑着点,我去找人来救您!”白苇柔惊惶失措地喊。

  “不……不要……苇柔,听我说……听我……咳……咳……我不是……不是……真心要伤害你的,我……我……”

  “少奶奶……”

  “别……别浪费……浪费时间……没有用的,我知道……这样……这样也好……”

  “少奶奶,您别胡说,我去找人来救您!”

  “你……喜欢……喜欢释谦,我……知道!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不是真心要嫁高贵的,你只是不想让释谦对我为难。是……是我太骄傲……太好强,他对我……对我好,却从来没有……没有爱过我。我……我不甘心……不甘心呀!照顾……照顾他……苇柔,拜托你,替我照顾他……如果可以……想办法……想办法跟他……一……一道离开……离开乔家。离开乔家,你们……才会快乐。”

  白苇柔还能说甚么?赵靖心是那样拚尽剩余的气力,只为把深爱的男人托付给自己。她对赵靖心悲痛她哭泣着,拚命点头。

  “我照顾……我照顾他,我会照顾少爷。少奶奶,苇柔求你别再说了,我去找人来帮你……”白苇柔抹着泪仓皇失措地走了,赵靖心没能握住她。

  “不要啊!苇柔……你别走,陪我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了。”她喃喃地喊,颓力把手垂下。

  赵靖心抿住嘴,突然不喊了。眼眸恢复她一贯的温柔镇定,沾着血渍的白皙脸庞透着沉静和愉悦。

  这样也好,至少……她是以乔释谦的妻子死去的,乔家的牌位会有她。虽然名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不可考,但她终归是乔家的少奶奶。

  这想法真是愚蠢哪!她微微一笑,又安慰自己,这世间谁不是做些蠢事成长的呢?她想起自己当年披着一身嫁衣的喜气,忍不住笑容加深。

  怎么样都是……乔释谦的妻子,她喃喃笑着。

  释谦……我把你还给她,因为你的爱本来就应该是自己找到的。我占你太久,末了只能这样回报你,好不好?她轻轻地抬起手,沾过额上被石子划开血淋淋的伤口,吃力地掏出左手紧握的绣帕,手指头轻缓地移动。

  闭上眼睛,她身子从脚底慢慢地冷上来,椎心的刺痛也随着凉意渐渐淡了。她忍不住要开始想像,自己将去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是否就像方才佛寺壁上所绘的人间炼狱?还是会有一朵朵莲花的西方净土?也许……也许……就像她习惯把乔释谦想成自己的天那样,是一片澄清没有边际的蓝……

  “……春……日……愿……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再拜陈三愿……一愿一愿郎君千岁……”赵靖心喃喃念着,一面幻想着那片清澈的蓝。她的天空要是真能那样,那就好了;想着想着,赵靖心恍惚地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真正跳脱了世间那分依恋,从此,她不再会有任何遗憾了。

  ☆ ☆ ☆

  没等乔恒和白苇柔把她送回乔家,没有再多交代甚么;甚至,她也不等见乔释谦最后一面。赵靖心一如生前行事,安静地离开了。

  她走得很安详、很平静无怨,彷佛身上的伤口并没为她带来丝毫痛苦。她薄薄的唇色微微翘着,柔和地像睡着似的,不曾有过牵挂。

  乔释谦握着妻子的手,最初的震惊已经麻痹。他沉默地坐在房里,心里的泪一直没断过。

  “姑爷……该给小姐换衣服了。”打小一直服侍赵靖心的绣儿捧来一套赵靖心生前最爱的紫色衣衫,伏在门口泣不成声。

  “我来。”他接过衣服,回头替妻子拭净身子。他眼眸被泪水刺痛,不由自主地将脸颊贴向那已然冰凉的嘴唇,心中浮起逝亲的悲恸。

  他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唇,一遍遍问自己为甚么是这样?这世上再没有人像赵靖心一样了解他,偏偏他无法待她如待白苇柔那般。

  一样东西悄悄自赵靖心袖中滑落,绣儿含泪拾起那方被揉成一团的素帕。她含泪将帕子交给乔释谦,然后跪在床前执着赵靖心的裙幅,开始捶胸顿足地放声大哭:“小姐,你就这么狠心放绣儿一个人……绣儿跟你这么久,你怎么都不替绣儿想想……”

  乔释谦展开被血染成的几个字;他震惊,心痛地呆坐在床,不能言语。

  “娶她,为我,也为你。”

  那就是赵靖心最后的遗言。乔释谦盯着那行字,心里一阵大恸──为甚么?

  想到这层,乔释谦的泪更多了……

  ☆ ☆ ☆

  没有换洗、没有梳装,从入捡到封棺,白苇柔动也不动,像块木头似的跪在堂前,机械似的把一叠叠冥纸拆开、打散,一张张折半地放进火盆里。烟熏得她眼眶发疼,流下的泪水分不清哪些是被烟熏的,哪些是因为悲痛而哭的。

  她一身模糊的血渍,也替她严厉地挡开众人;就连那原来满心悲愤的绣儿和几个跟赵靖心生前较亲的丫头,都没敢靠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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