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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她的心,那就算是华陀再世,也医不好的伤……

  抬起手,她迟钝地摸摸后脑勺。就在那儿,白苇柔按到一摊黏糊温热的液体。

  她古怪地瞪着乔释谦,迷惑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迟疑、胆怯,像个犯错却不知如何收拾残局的孩子。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状,乔释谦敏锐地问。

  “……”

  “别怕,告诉我,哪儿不舒服?”

  “很……很痛。头……很痛。”她加以强调地回答。

  “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乔释谦伸出手想要去揽她,但白苇柔一见他有所动作,吓得整个人贴着墙里拚命缩去,乔释谦连忙收回手。

  “白姑娘,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看你哪里痛,好不好?”

  僵持了五分钟,末了白苇柔绷紧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她把手移出,然后缓缓摊开。

  掌心那团暗红色的血迹,像一朵可怖的红花,猛然在乔释谦的瞳孔里炸开。

  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头皮也跟着发麻。

  “阿贵。”他努力克制激动的自己不放大音量,以防吓着女孩。

  “小的在。”

  “追上方才的吴大夫,请他再过来一趟。”咬牙切齿地吩咐完,乔释谦不避嫌地再度握住白苇柔纤细的手,极其温柔又轻缓地替她拢齐五根细细的手指头,收住那摊差点令他失控的血渍。

  天啊!她的手好冰冷。

  “到……这儿?”乔贵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少爷这下真的惹麻烦了。

  “到马车上。我们一会儿就离开县城,去。”

  乔贵走了,他拾回地上的外衣,裹住了不胜寒冷的她。

  白苇柔凝视着这只温暖的大手,不解身子为何愈来愈冷。当一件宽大的衣服温暖地罩住她,她本能抬起头看着他。地想问这个姓乔的男人为甚么要帮她;然而才开始注视他,那对眼睛却变成天上蠢蠢欲动的星子,那样明亮、那样遥远……

  那是一双很令人着迷的眼睛。白苇柔忖道:漆黑如入夜后的河水,静谧又深沉。黑暗侵袭她之前,那是她最后的意识。

  ☆ ☆ ☆

  何良领着那批老粗一进门造成的声响,大老远在楼下就听得见。

  江杏雪在发髻上抹油,按上金钗,镜子里的表情有些浮躁,也有些放松。

  至少那证明了一件事:白苇柔并没有被找到。要不何良不会这么怒火冲天。

  离怡香院点灯营业的时间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她起身下楼,在楼梯间撞见正在偷听江嬷嬷和何良谈话的秋月。

  江杏雪自身后戳了她肩胛骨一下。

  “吓死人哪你!”秋月拍拍胸口,恼怒地开口。

  “小心给嬷嬷逮着,到时有你一顿苦头吃的。”

  秋月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该吃苦头的是白苇柔。等她被捉回来,你们俩一样完蛋!”说罢,还恶狠狠地朝着她笑。

  “哦?是吗?”面对威吓,江杏雪一贯的漫不经心。在这院里,她和白苇柔的感情是众所皆知的好;如果犯了甚么错,她们俩也不会放任彼此受罚。对于白苇柔私自逃院一事,院里每个女人都抱着看她好戏的心态。而在这种环境下讨生活,她早有她一套存活的本事。

  “看来苇柔这回是碰上贵人帮忙。不过呀,几枚现大洋就赎了她,我看也不是甚么好货的。唉,真是没脑筋。要是我有她那张脸,说甚么都要跟何良回来。”

  “你真有自知之明。”江杏雪刻薄地笑答。

  蹬蹬蹬地走下楼,她仍是一副慵懒不搭理人的样子;但也是这样,才衬得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更妩媚勾人。

  “杏雪呀,最近愈来愈漂亮啦。”何良怒眉一敛,笑脸迎人地走上前去。

  没等他手伸来,江杏雪冷冷瞟去。

  何良急急收了手,有些难堪,有些讪然。

  想这院子里的姑娘,他想动谁,就没有姑娘能跟他说个“不”字。只有这个江杏雪,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白苇柔,从没摆过一张好脸谱给他。

  上回借酒装疯摸进房里想亲近她,却被江杏雪拎着板凳狠狠打出来。何良摸摸瘀痕犹在的臂膀,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喃咒一声。

  “妈的,不过是个婊子。”

  江杏雪冷笑数声,不想浪费唇舌跟这种人多说话。

  “何良,你客气点,少对杏雪大呼大叫。”江嬷嬷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

  江嬷嬷的斥责让何良恨恨地撇过头去。

  偌大的怡香院里,就只有江杏雪有这个本事,骂了人也教人不敢说话。她不止外表漂亮,重要的是她聪明,懂得适时把自己的泼辣刚强暗藏在娇媚之中;院里的客人即使被她泼了冷水,也少有生气的。所以就算她喜欢对所有人端架子,院里的女孩没一个可以和她相处得来,江嬷嬷也都百般容忍下来,毕竟怡香院的经济来源是客人的赏银。在现实的考量下,实在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又在商量甚么坏主意害人?”她掩着小嘴儿打个呵欠,懒懒地问。

  “说哪甚么话,我担心苇柔啊,那丫头掉了孩子,这几天躲得没见踪影,我才跟何良商量着,看是不是要多找人手帮忙,你怎么这么说嬷嬷。”江嬷嬷干笑,被说得有些尴尬。

  猫哭耗子,江杏雪在心底冷笑。她在怡香院待了五年,冲着她们还是同姓,江嬷嬷这套工夫怎会不识得。她表面却没点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颔首。

  “也不知道带她走的男人存的是甚么心。唉,我真是烦恼呀。杏雪呀,在这院里,就属你和苇柔交情最好,能不能帮嬷嬷想想,那两个男人是谁?可能把她带到甚么地方去?”

  “不知道。”她耸耸肩。

  “骗鬼!你会不知道?你跟那小贱人这么好……”“啪”的一声,茶几上的那枚镇纸自江杏雪手里飞出,不偏不倚砸中何良的心窝,痛得他蹲下来直哀。

  “我跟嬷嬷讲话,有你插嘴的分吗?”江杏雪眉一挑。“你又是个甚么东西?小贱人小贱人地喊,你他妈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没有我们这些小贱人,你拿甚么养你那群狗奴才?又有甚么资格在南昌县作威作福?”

  “你……”何良气得跳起来。全天下就只有这女人敢当着面羞辱他,偏偏她是怡香院的头牌,骂不得更碰不得。外县城里有钱有势的大爷,商的、官的全都跟她有那么点儿交情,甚至有些人还愿意无条件帮她赎身;而以她的本事,要找个人家从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怪就怪在她都婉拒了,而且还心甘情愿留在怡香院。就为这一点,江嬷嬷棒她,哪舍得碰她一下下。

  何良忍不下这口气,作势要揍她,却被江嬷嬷拉下。

  “你疯了不成?杏雪打不得!”

  “怎么样?你要打我,来呀。”江杏雪冷笑,模样又辣、又媚。“我要是怕了你,我“江杏雪”三个字就别在怡香院混了。”

  “够了!杏雪,别太过分。”江嬷嬷严厉地喝住她。

  她嘴一噘,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过是个靠女人吃饭的龟儿子,不说说他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我呸!”

  何良暴跳如雷,立刻又被江嬷嬷拉住。

  “杏雪,何良不过是想问问苇柔的去处,你这又何必呢?”江嬷嬷哀叹。

  “既然要问话,就叫他礼貌点。我就不相信,要是有人当着嬷嬷的面喊你一声老鸨、娼头、臭婆娘,你还会笑着回他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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