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硕亲王府邸如同寻常的每一日的午后,躁意漫漫,知了狂鸣。
三休亭里,绛雪斜倚着栏杆看池荷,一池夏荷,随风摇曳,在午后的热潮带来一丝凉意。
病差后的绛雪同玉磬过着抚箫弄笛品茗的优闲生活,并不恃宠,却也无心。
她无心的以指尖拨弄着池水,宁静的波心经她一个搅弄,原来无痕的镜心泛起了一波波涟漪……就好像玉磬撩拨了她原本淡凝的心湖一般。
玉磬对她总是特别的。
每当想起了玉磬,这个亦敌亦仇却又奇异的亲密的男人时,在他那眼神灼灼下的绛雪,心总是揪紧的。
但除了眼神灼灼的光亮之外,对她却也待之以礼再无踰矩。
可是那一对发着异彩的眼睛,每每令她回想起那一夜奇异骇人的梦境……
不!不是梦。绛雪缓缓将掌心打开,瞧着手心那块沉甸甸的玺戒,是那天一早醒来时重挂在她心口上的,他的信物。
这块玉,如他的眼神,干扰着她的心。
不能再多想了……
她起身欲回房。
「站住!」背后传来娇声斥喝。
令绛雪停步的不是那命令的口吻,而是那口吻中隐藏的恨意。
她转身,只见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丽人缓缓趋近。
是兰姬。一阵子不见,她容貌依旧明艳,但多了一丝憔悴。
对方隔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她,眼里带着深深的敌意。
「见了咱们兰夫人,还不叩安?」兰姬身旁的丫鬟发号施令、狐假虎威。
绛雪还不及言,一旁的燕儿已经嚷了起来。
「叩安?凭什么咱们小姐要向妳们叩安?!」
「就凭咱们兰夫人是王爷的宠妾。」
「宠妾?」燕儿不怀好意地笑了。「倘若咱们王爷当真宠爱兰夫人,怎么我却三天两头就见着王爷出现在咱们耦园,却不曾见过他往兰苑那头儿去啊?」
「放肆!」这回兰姬开口了。她杏眼圆睁,满是怒火。「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丫头,来人,替我教训这个嘴巴不乾净的小蹄子!」
「慢着。」绛雪向前跨了一步,恰恰挡住了燕儿。「燕儿小孩子性重,一向心直口快,兰夫人大人大量又何须与她一般计较。」
「几时轮到妳来替她求情?妳又算哪根葱!」
既然对方无理取闹,她亦不需再客气。「我虽不才,最起码不是秋天见捐的一把扇。」
一句话让兰姬双眼大睁,猛抽一口凉气。脸上的怒气让她美丽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兰姬抽出腰际的软鞭,眼中进射强烈的杀意。
燕儿跳出来挡在绛雪前。「妳可别乱来啊……王府可是有规矩的,妳这样乱来,若是玉磬爷回府知道了,准教妳们好受!」
一提到玉磬的名字,兰姬眼中稍稍出现了警觉和犹豫,显然她对玉磬是有所忌惮。
「燕儿,别说了。咱们走吧。」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为一个男人争宠的局面,她宁可选择走开。
燕儿在后面紧紧跟上。
兰姬看着绛雪离去的背影,眼睛里蒙上的恨意愈来愈浓……
就因为这个女人,她嚐到了冷落的滋味。从前即使要同梅菊竹三姊妹争宠,仗着自己是四人中容貌最姣美的,她也特别受玉磬宠睐。
她一向是艳冠群芳的,最美的那一个。
然而这个冷绛雪的出现,却抢走了玉磐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注意力,玉磬像是给这个女人勾去了魂魄一般,从此梅兰竹菊四苑成为与世隔绝的冷宫。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她甚至不及自己的美貌!
对绛雪的恨胜过了对玉磬的惧,兰姬恶向胆边生,手起鞭落,往她背后狠狠挥去--
「小心!」玉磬突然出现,遥遥狂吼。
专注在自己思绪中的绛雪听见玉磬大喊出声时,头一抬,望进他忧虑、担忧的眼底。
一眨眼,后头无形的风刃袭来,绛雪只觉背上宛若烙上一道火痕般,身形一凛,接着整个人如同狂风中坠落的粉蝶,整个人向前扑倒……
就在她要以面贴地的同时,玉磬一个翻飞落至她身边,稳稳接住揽入怀中。
另一手掌风顺势飞出,只听见兰姬一声惨叫,挥鞭的右手竟被玉磬给断了筋脉。
「来人,将这女人赶出硕亲王府!我今生再不要见着这女人!」
兰姬自知大难临头,只得仆伏倒地拚命哀求,她哭得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一干女婢亦跪地求饶。一时间哭喊求饶声遍地响起。
玉磬不为所动,他一心一意全在臂弯中的女人身上。见她惨白、痛苦的脸色,玉磬眼中又添一抹厉色。
「豪格、博尔齐!」他唤着身后两位大将。「将这一干为虎作伥、不知好歹的女婢也扫出府,谁还要求情就一并赶出府邸!」说完,抱着人一个提脚消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
豪格盯着玉磬踪影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陷了,陷了,这回主子真的陷下去了……」
「豪格,你在那边磨蹭什么?还不快想办法收拾这残局!」落在哭天喊地的女人群中,博尔齐显得有些狼狈。
豪格看着兰姬,她脸上不复昔日趾高气扬、蛮横骄纵的模样,宛若一朵晚春欲凋的花朵,心中不胜欷吁。
这头的碎心人心肠过于狠毒虽可恨却也堪怜,彼端的那一位不也是一般既獃且痴?
正是情到浓时反转薄,风飘万点正愁人。
爱情哪……
※※※
玉磬几个起落来到自己的寝房,脚踢飞开门板,风似的进房,以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让绛雪趴卧在软榻上。
他欲为她解衣。
「不要……」即使负伤,她还是放不下矜持。
「放心,我不会吃了妳。」手下一边继续宽衣解带,嘴上也不饶她地边说:「再说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为妳宽衣解带。虽然我比较期待这样的场景是为了某种更怡人的目的,而非为妳疗伤……」
听见他调情的话语,绛雪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些红晕。
他轻轻哂笑,但见到她雪背上那一道红痕时笑容立逝。
拿来一只巴掌大的白玉瓷瓶,旋开盖口,倒出一些透明的黏稠液体在手上,玉磬轻轻的为她抹在鞭伤处。
奇迹般,透明液体抚平了伤口处焦灼感,带来了清凉,伤口也不再如灼烧般的疼痛。
「为何不闪?」他严肃的神情不类手下温柔为她上药的劲道。「妳的能耐我最明了,即使封了妳的内力,妳也不该这般不堪一击。」
「我……」
又是那种灼烈的眼神,在他那种眼光里,她只觉得无所遁形。于是敛眉垂目,企图回避他追索的眼神。
他定住她的脸,不让她躲避。
迟疑了半晌,她缓缓开口,「你……让我分了心……」
他一顿,突然顿悟。
她想别过头,但他不让,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告诉我。我要妳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我……」
闪亮异常的双瞳紧锁她,丝毫不放过。
绛雪先是闭了眼,然后睁开眼她缓缓开口,「你曾经说过不需用强便能赢走我的心,这场游戏你赢了。」撇过头,不想看他洋洋得意的表情。
「这不是游戏。我跟妳之间从来就不是游戏。也许一开始我想征服妳,得到妳的顺服,但渐渐的,一切不再是征服和被征服之间如此简单的关系,赫然发现妳对我的意义远超过许多!」
绛雪无言听着他狂热的吐出一切未竟的话语。
「我要妳心里有我,就如同我的心早已盈满了妳一个人……妳可知道我等妳这一天已经等到地老天荒,几乎要绝望放弃。别这样望着我,妳那种表情让人想做坏事……我想要妳,妳一定知道对不对?」他的唇烙上了她的雪背,也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