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地扣上门,垫着脚尖走下楼,凸凸跟随在后头。
鲁斯旦像往常一样在走廊等着她。
「妳要出去吗?安姬兰小姐?」他问道。
「是的,鲁斯旦。」安姬兰答道,「老夫人很快就睡了。天气这么好,我想到花园走走。」
「应该的,安姬兰小姐,」老人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妳有好处的。」
他打开前门,安姬兰抱着凸凸,很快地穿过马路跑向园门。
进入园内,反身把门锁上,也顾不得放下凸凸,便匆匆越过草坪向广场的另一端跑去。
她正准备开启另一道园门时,不禁有点敏感地怀疑,王子真的会在那边等候她吗?
整个事情从头到尾,会不会纯属她个人的想象?
就因安姬兰的梦境往往与现实相距不远,她常自问幻境是否成真?
或许这次仅是一个梦--完全是她内心的空想,把王子和自己当成戏中的主角来演戏。
刚踏出园门,很敏感地先望一望。
马车的确停在那边!
王子一见到她,立即下了马车,朝她走过来。
安姬兰匆匆锁上门,王子已经来到她身旁。
「妳来了!」他说,「妳真的来了!」
「您……以为我?」
「我怕--非常害怕--妳在最后一刻畏怯而改变初衷。」
她正想提出抗议,只见他温和地笑了。
「我在自寻烦恼,」他说,「我知道妳就像妳怀中那头狮子狗般令人可佩。」
她露出了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并肩走到马车前,他扶她上车。
王子的手接触到安姬兰时,她只觉得像触电般,一股电流迅速流窜全身。
她坐在后座,弯下腰把凸凸放在对面的前座。
王子进来坐在她身旁,随手关上门。知道并无其它的侍从随行,仅有马车夫驾车,她惊讶地望着他。
王子不待她发问,便解释道:
「我想我们一起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说,「亚力士是希腊人,从小看我长大,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泄漏出去的!」
他笑着说下去:
「他是一个天生的多情种子、浪漫家。我告诉他,我要私下带一位非常可爱的小姐出去玩,他立刻把马车准备好。我没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来。」
「他们发现您不在,会不会紧张地大喊大叫?」安姬兰问。
「我留了张字条放在办公桌上,告诉一个侍从副官,我出去赴个业务约会,如果几个钟头没回馆,要他不用担心。」
「听起来好象您从育儿室或从一垃颇严厉的老师家逃出来。」
「我正有那种感觉,」王子笑着说,「他们处处保护我,关照我。说真的,他们使我很困扰,使我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幸!」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面对着安姬兰说话。
「这就是我私自出行的原因,」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下午妳是偷跑出来的话,我也一样。我告诉妳,我倒觉得这么做非常刺激呢。」
「对我来说,也非常……刺激。」安姬兰说。
「那是,」他答道,「因为我们都觉得像在偷吃禁果。」
「殿下,这种事对我来说比您难多了。」安姬兰说。
「这妳就不对了。」王子答道,「今天下午,我本来有千百个理由无法来赴约,但是却发现没有比跟妳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马车进入格罗斯维诺新月区,到达海德公园。
马车穿过园门时,安姬兰兴奋地大叫:
「看,布置得好热闹!」
园门上不仅插满国旗及各种旗帜,还装饰着许多皇家纹章。安姬兰看得兴奋不已,王子不禁静静地望着她。
「我有个主意,」他说,「待会儿再告诉妳。」
「现在说嘛。」安姬兰请求他,但他还是摇摇头。
「我觉得如果我先说给妳听,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妳会一直想着,坦白地说,我宁愿妳只想我呢。」
「其实,除了想您以外……要叫我做别的事……是有点困难的。」安姬兰内心如此思索。
马车沿着公园内的路走向曲池。安姬兰默默地坐着,心里塞满了身旁这位男士的一切。
不仅因为他的潇洒英俊,更因为他身上含有一种别的男人所没有的气质,才如此吸引她。
虽然从小到大,并没有遇见过很多男人,但从前居住在乡下时,父亲的朋友们常到家中拜访或停留数日。
这些朋友中有几个年轻气盛,浮夸冲动,对母亲说些客套、称颂之词,母亲只置之一笑,婉言反驳他们的恭维。
那时候,安姬兰就期盼将来也有温文儒雅的绅士,对着她说些赞美甚至调情的话语。
如今,王子对她所说的话与她听过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轻浮之词有天壤之别。
或许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抑或因为英语非他的本国语,所以说得较拘束,但是,无论如何,可以听出他声音中包含无限的诚挚。
另外,更可感觉得出那雄厚低沉的嗓音中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一种磁性,也彷佛是支持他生命的力量。就因这浑厚的声音,使她有几分畏怯。
她觉得他逐渐占满了她的思想,有一股无以言喻的力量趋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而想去趋就他,顺从他,成为他的一部份。
当然,她这种想法是毫无意义而且不该有的。
安姬兰只好找些理由来为自己辩解,譬如说:因为自己年纪还小,天真无知,没有什么经验,所以王子一出现,立刻带给她心灵的震荡。
现在,她已经和王子在一起了,为了掩饰心中那异样的感觉,她装出很自在的样子,说道:
「看看凸凸,殿下!牠那副样子就好象马车是专诚为牠服务似的!」
「难道不是吗?」王子问道,「反正,牠是头御犬,早就受封领赏,享有各种特权了。」
「您怎么对牠们的事如此地清楚呢?」安姬兰诧异地问他。
「我不是告诉过妳,虽然我没见过北京狗,但是我已经阅读了许多有关牠们的资料,」王子答道,「而且昨晚的餐会上,我询问过几位客人有关北京狗的问题,得到了好多有趣的资料。」
「他们怎么懂得那么多?」
「是这样的,有一位客人是中国大使,」王子答道,「另一位客人的嗜好是研究狗的品种,所以他们懂得不少。」
「啊,真希望昨晚我也在场!」安姬兰失望地轻叹。
「我也这么希望,」王子答道,「因为妳自己养着一只北京狗,我认为妳比所有的书本及权威家更能多告诉我一些北京狗的习性。」
「我只清楚凸凸而已。」安姬兰纠正他,「对我来说,牠是一头非常特殊的北京狗。」
「当然,对牠而言,妳也是特别重要的人,」王子说,「说真的,能和妳在一起,牠可算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狗了。」
安姬兰羞得不知如何作答,低下头来,眼睛闪了一闪,睫毛彷佛轻刷着双颊,幸而马车来到池畔停了下来。
只见蔚蓝的天空映在池水上,池面显得格外清澈宁静。他们下了马车,凸凸即刻跑在前头,白尾巴翘得好高好挺。
他们跟随凸凸走到树荫下,在突出于水面的一个椅座上坐下。
安姬兰静静坐着欣赏池面景色。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浓郁的树隙照射到水面,形成点点金光。远处不时传来鸳鸯戏水声。成群的天鹅拂过水面,掠空而去。眼前所见醉人的景致,使她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