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汉咧嘴笑了。「原来早自那时起,你就已自命为她的守护天使?」
汴千赫敛起眼眸,伍汉不能确认他在那暗沉的眼光中看到了什么。
当「夜光」不让你瞧见掩藏在阴云之後的月亮时,任你仰断了颈子也是无可奈何。
从这个顶楼眺望下去,可以看到四周建筑的顶端,原来这是方圆百里内最高的建筑,居高临下,不怕被人无意间望见。
「伍先生——」
「叫我伍汉就行了。」
「伍汉,」汴千赫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找我,是担心我为她带来更多危险……但我也不确定,现在和她有所交集时机究竟对不对。我没有什么可以承诺,只能尽力而为。」
「好个尽力而为。」伍汉沉吟,「由你口中听到,已经远超过我所能要求的了。」
两个男人,放下敌意和竞争,像一对父子透过对同一个女人的真切关怀,立下誓约,并信守诺言。
伍汉看看手中仅抽了一口的菸,淡淡一笑,把菸丢下地踩熄。
「我想,你小看了我对京儿的信心。」
「哦?」汴千赫跟随他往楼梯间走去。
「你们的交集,也许真需要你尽全力才能应付。」
伍汉轻笑起来,像对自己的谜样话语非常自得。他重重往汴千赫肩上一拍。
「夜光与海盗,这是怎生的组合?」伍汉的取笑中,带著真心的赞叹。
他一点也不怀疑,汴千赫是百分之百的投入。
可他看著长大的京儿,岂只一般男子可以相抗衡的?
而无所不在的夜光,又将如何把海盗紧紧包裹住?
如果不是有生死顾虑,他简直等不及想看这出好戏了!
第九章
预定进行交易的那晚,任京仪一身潜水衣,伏卧在港边一艘渔船中,身上遮盖著塑胶布,藉著望远镜监视远方那艘中型货船。
王应德果然精明,将交易安排在他的船上进行,驶入公海,让警方无法轻易接近或干涉。
她等待天色全暗,潜上小船。以她的体力,游上数里虽不成问题,可寒冽的海水却会消耗她宝贵的内功来保暖身子。
她发动小船的马达,诅咒著听来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往目标中的货船靠近,却只能接近到某种距离,再近的话,王应德的手下很可能会听到马达声。
黑暗的海上,没有一丝月光,气象报告预测今晚会下雨,她不能不感叹王应德的好运道。
这样的天气,渔人和旅客都不会在海上流连,夜钓客无迹可循,也就不会有闲杂人等注意到大船的可疑行径。
她关上马达,再拿出望远镜监视,看到一艘快艇正高速接近货船。
来了吗?她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很准时,王应德的确是要求严格的老手,从不允许计画有半丝出轨。
一旦确认,她行动矫捷的掀去塑胶布,将锚抛下,枪和刀插入後腰的皮套,戴上防水镜,坐在船舷往後一翻,就没入黑暗无边的深海中。
冷冽的海水压榨出肺部的空气,伸手不见五指,耳中的声音是鼓动的心跳。
冷!能冻结骨头的冷!
伍叔究竟知不知道她今晚会动手?冒出水面,存艰困的泅泳中仍不禁猜想著。
大概是知道的吧!而伍叔没有阻止她,是因为他知道她会不顾一切前来?
她的指尖已冰冷到僵痛,但仍奋力划著水。只要想到那群孩子,全新的力量又涌入双臂,划出另一道长弧,逐渐减短和那艘货船的距离。
是的,不顾-切!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为密警的那一面,逐渐取代她的其他身分。她上学,和同龄的少女做些再普通不过的消遣,一般人除了注意到她出色的外表外,看不出她竟也同时过著出生入死的危险生活。
她对於可能受伤或送命的恐惧,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越来越小,如今的她,甚至常在面对危险时,不是害怕,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不曾真正的考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王应德的庞大集团,她只知道自己非试不可。
而这次冒险,还有另一股力量在牵动她——
她知道他也会在。
终於游到了船侧,这是最危险的地带,船腹的水流可以轻易地将她卷入船底。
她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下来,掏出索钩枪,对准船舷发射。
系了塑胶绳的带钩钢箭激射而出,「锵」地一声,嵌入船板的金属中。
她使力拉扯,回钩随之反扣,稳固地锁进船身。
海风波涛中,箭声被压了过去。她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船上人正忙碌地为交易做准备,即使戒备严密,防的也是警方的查缉船突然接近。
她紧攀住绳索,拉住另一端,索钩枪射入的滑轮使她得以轻易攀爬。
到了船舷,她小心探头环视四周,确定自己可以保持在阴影中,才翻身上船。
偌大的甲板上,她选择了一堆铁条後方藏身,静静等待。
眼前约有十数人,有的持枪而立,有的在搬运箱子和盒子。
接著王应德出现在甲板上,立刻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身著名贵的便服,五十岁的岁数,只在眼角略略刻划出痕迹,精练的面容保养得宜,身躯也没有一般中年人的臃肿。
举手投足间,尽是世故的大亨模样,在明晃的照明灯下,更显光鲜亮眼。
任京仪只看过他的照片,此时隔数十丈远,仍立刻对他起了加倍的警戒。
此人是绝对危险的。
不在於他外表的完美修饰,而是那种近乎冷酷的谨慎和敏锐,让人心惊。
他腰间佩了枪,明明四周手下环视,他却和贴身保镖保持相当的距离。
那表示他连自己雇用的保镖都不信任。
他不断地轻声低语,明显地在下达指令,然而手中并没有手机或通话器。
那表示他身上装了监听设备。
任京仪抿紧了唇。王应德已如此难以对付,又加上巨富所买来的一流设备和人力,难怪穷尽黑白两道之力,硬是吃不下他。
犯罪得来不义之财,又用财富去支应更多的犯罪。这样的恶性循环,如何才能打破?
浑身冰湿的水气,即便有内功相抵,仍教她不禁轻颤。
握紧双拳又放开,她定睛观望王应德接下来的动静。
甲板上忽然静下来,王应德肩头僵直,低语了一长串。
任京仪潜身缓缓移动,在阴影中更接近王应德,以便听清楚他的话。
「你最好搞清楚,」王应德冷声说道,「我不接受任何意外,也不容许任何失误的藉口。」
对方的回覆,似乎让他更加不悦。
「不!他若不出面,交易便取消。」他说得斩钉截铁。
任京仪知道他这次交易的对象,是香港的一个走私集团,触点遍及南亚和西欧。能得到这样的讯息,全赖伍叔的神通广大。
但若连伍叔都只能探得如此零星的皮毛,莫怪汴千赫如履薄冰,潜伏得不见天日。
睽违半月,她没想到,自己会日日夜夜念著他。
他也在船上吗?会在哪一处呢?
深吸一口气,任京仪定下心神,目光锁定王应德的一举一动。
「我只等一小时,然後开船。」
王应德说完,转头对船舱里面唤了一声。
当一个熟悉如同她自己身影的人步入视线时,任京仪僵在原地,瞬间冻结。
是他!
汴千赫来到王应德身边,一身墨黑,如阴影般移动,在风雨欲来的警戒气氛中,似连海上一丝泡沫都不致惊动。
任京仪深吸一口气,冷肃的海风刺痛了喉头,缓缓地,握紧的双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