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是个差劲的父亲,过去我错了,现在我真的想替你做些什么,什么都好,告诉我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没有你,我也长这么大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也许应该说就是因为没有你,我才能长这么大。你以为替我做几件事就是赎罪了?你就可以从此心安理得了?”麦特鄙夷的看着父亲。
傅立中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是,到死我都不可能会心安的。”
麦特生气的拍打茶几,“死死死,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我吗?你死了倒轻松,而我却要一辈子背着逼死父亲的罪名。这个叫赎罪吗?”
“不是的,我只是……”
“你只是怎样?”
傅立中一时语塞,怔征的看着生气的儿子。
麦特用手撑着头,痛苦的皱着眉头,长叹一声。“关了多久?”
“十五年。”傅立中低下头,“你知道吗?强暴、虐待儿童这类的犯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违法犯罪者都瞧不起,这种人到了牢里都会被很好的教训。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是被欺负的滋味,什么是无力抵抗的滋味。也因为这样,我才了解我对你母亲,对你们兄弟做了多么残忍的事。那种恐惧、无助、无处可达的心情,我完完全全的了解了。”
“看来坐牢也不是全无好处。”麦特轻笑。
傅立中默然接受儿子的讥讽.
“后来怎么改行做厨师了?”麦特觉得自己好白痴,问这些做什么,这样不正好顺了他的意。
“有这样的不良纪录,当然没有学校敢用我。在牢里的时候,我帮几个误人歧途的孩子补习,有几个考上大学.我出来后靠他们帮忙,找到台厅的工作,从打来开始学,泪了几年也混到二厨.”傅立中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天在召厅门口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老天可怜我,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为什么老天就不可怜可怜我?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怕死了,你是我最怕的恶梦,那个恶梦竟然回来了.”
“对不起……”
“这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解决的吗?”麦特跳起来,双手握拳怒视父亲.
傅立中闭上眼睛等着儿子的拳头落下,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握拳站着用力的喘息。
“我才不要变得跟你一样,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鹰。”麦特强迫自己控制住就要爆发的怒气,大声的告成自己,绝对不要让暴力代代调传,一定要挑肥出这个恶性循环才行。不只是为了向傅立中证明,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青月、为了将来的孩子。
傅立中有些失望,内心渴望能从儿子那里获得应有的惩罚。
终于,麦特冷静下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酗酒?为什么要打人?我们做什么错事让你这么恨我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牢里我也一直在想这些问题,花了好久的时问我才弄清楚我到底怎么了。”傅立中低下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们的好等我研究所毕业就结婚,可是她却在我毕业前夕出车祸死了。我受到很大的打击,变得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你妈妈是她大学死党,出事后她每天都来安慰我、鼓励我,久而久之我们就在一起了,她怀了你之后.我们就结婚了,没多久又有了小里,回想起来,我们也曾经是很幸福的家庭。”傅立中感慨良多的说。
“曾经?!”麦特重复这苦涩的两个字。
“是呀,曾经。”傅立中接着说:“错就错在我不爱你母亲,我一直都爱着那个死去的人。你母亲老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好强不服输的她一直要和死去的人比出高下,为此我们争吵不休,愈吵愈凶。”
“错就错在我不该出生,如果没有我的话,也许你们就不会结婚,也许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错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可以头也不回的抛弃我。”麦特决然的说。
“不是这样的,你出生的时候我们高兴极了,抱着小小的你,初为人父的感动是言语难以形容的,你母亲也是,我们真的爱你和小里,这是毫无疑问的。”傅立中大声的说。
“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打得下手?为什么幸福的家庭会变成暴力的战场?”麦特嘶哑的反问。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勇气而对现实,消着喝酒逃避,喝了酒就积酒装疯,刚开始是口头上的争吵,接着就变成动粗,刚开始打你母亲,接着就波及你和小里。酒愈喝愈凶.终于完全失控,变成一个只会用暴力的废物。我对不起你母余、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小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傅立中痛哭失声。“你能原谅这个没用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怎么原谅你,我……不知道。”麦特困惑的望着苍老的父亲,他正深深的忏悔,无助的哭泣,虽然同情却又无法轻易原谅他。
“小明,我可以抱抱你吗?虽然你已经长大了,我想再抱抱你,一次就好了。”傅立中也不管儿子有没有答应,径自伸出手抱住他。
麦特的身心都还没准备好接受亲于间的亲密接触,他肌肉紧绷全身起满鸡皮疙瘩。虽然如此,他的内心动摇了,仇恨似乎不再那么根深抵固,父亲也不再那么可恨可惜。
傅立中紧紧的抱住儿子许久许久,仿佛身为父亲的他正在补偿亏欠他的亲情与温暖。“谢谢你。”傅立中满足的放开儿子,脚步异常沉重的走向大门,不时回过头看。
“爸。”
傅立中倡住,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一声爸爸。
“你不要做傻事。”麦特颤抖的说。从父亲的言语中拥抱中,麦特感受到他所发出的讯息,他失去了生存的目标与意义,他是真的想死,不是说来吓吓自己而已。
“怎么会……”傅立中虚弱的否认。
“如果你真的想赎罪的话……”麦特怜悯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对于当年所犯下的罪孽,他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失去了一切,对于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又何苦逼他到绝境。
“什么我都愿意做。”傅立中热切的等着苦寻多年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想赎罪的话就去帮助那些受虐儿重,去家扶、去几协、去那些帮助受虐儿童的社会机构吧!去解救另一个偏隋明、另一个博万里,告诉那些施暴者,暴力是无法获得任何东西,只有毁灭。”
傅立中感动极了,眼中滚着热泪,用力的点头。“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会去。”
“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有一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等我够坚强了,等我心胸够宽大了,我也许能够原谅你,所以……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明—…·谢谢—…·”傅立中掩面哭泣。言语真是NI奇,几句话就化解了测积多年的怨恨。
傅立中心满意足的离开,麦特默然目送父亲离去。
终于,迎向多年来济命地近的恐惧,没想到场面出奇的平静,没有烟硝弥漫,也没有血肉横飞,就这样坦然的面对它,然后穿身而过,巨大的阴影被抛至身后,消失在光亮之中。
终于脱下沉重的铁皮外衣了!麦特虚脱无力,全身的气力如潮水急剧退到几百里外,眼前只剩下干涸的沙滩,他连起身走到床边都是很吃力的事,身体像千掉的沙堡一样沉重脆弱一路崩溃散落。他重重的跌到床上,意识如船骸沉入深深的海底,沉到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还要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