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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六点钟,她的房门打开,一个老修女给她一把扫帚、一个水桶,要她清扫房间。

  老修女一句话也不说,意思却很明显,她要艾珈妮每天早上蹲在地上擦地板。

  第一天早晨她醒来,这个修女拿走她原来的衣服,留下一件黑色棉质的修女服,既没有样式,又显得丑陋,艾珈妮望着那套衣服,不由得恐惧起来。

  里面的内衣是白洋布做的,稍微一动,那粗劣的布就刮到她受伤而发肿的背。

  她们给她的睡衣也是同样质料,艾珈妮穿上后很不好受,干脆把它脱下。

  厚棉袜和耐用的皮鞋也是修女不可少的装备,还有一决黑色的头巾一直垂到颈背。

  房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过却想得到,穿上这身装束绝不会好看,

  再也没有人叫她“香花”了,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呜咽。

  这个老修女还要她把头发全往后梳成紧绷绷的发髻,当她照规定梳了这种发型时,却记起宣誓时必得削剪长发,她女性的本能很直觉的对此嫌恶不已!

  房间清扫干净后,老修女满意了,就把食物放到门内而去。

  起先她决定不吃东西,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屈服。

  早餐是一块粗劣的黑面包,在欧洲只有农夫才吃,没有什么营养,还有一小片羊酪,一点橄榄。

  十点钟,修女们做第二次礼拜,艾珈妮听到唱圣歌的声音,觉得她们似乎唱了好久。

  十一点是活动的时间,艾珈妮曾从房间出来,到庭院里舒活舒活筋骨。

  墙起得好高,艾珈妮看到墙上锯齿状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象耀目的珠宝一样,只是对任何想要攀墙的人来说,它却是最危险不过的了。

  高高的墙充满威胁性,附近又没有一棵树可以爬上去。

  艾珈妮望着墙,一直在思索,看来任何人要爬过去都不可能,就算他身手灵活也是一样。

  庭院里不见花朵绽放,只有一些丛生灌木,这类灌木她在香港时看过不少,却都是花妍树茂、欣欣向荣的。

  虽然才是初夏,这里不但没有花的芬芳,连草地都晒成褐色,整个院子给人一种沉闷、丑陋的感觉。

  艾珈妮心想,也许这是她所接受的部分惩罚;对她来说,这里只有严肃、不苟、苦修,甚至丑陋,另一个世界使人心怡的美在这里却被禁止。

  十一点半,她被带回小屋监禁,除了等待午餐送来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

  午餐是一小碗饭、汤,有时候有鱼,有时候是艾珈妮多不认得的蔬菜。

  六点的晚餐和午餐的差不多,而下午这段时间才真是悠悠无尽!

  如果她们准她看书倒也好得多,她就可以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除了本身的悲哀以外,想想其他的事物。

  但她知道那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就如院长说的:“好好想想自己的罪,向他们表示忏悔。”

  在她的反抗行径中,仍有一丝余烬在心中,那就是她永不后悔自己对薛登的爱。

  她坐在那想他,真希望身生双翼把她的思绪送到薛登身畔。

  那飘飞的双翼飞越过茫茫的碧海,由澳门飞到香港,飞到他身畔,那么也许他会想到她,想她究竟身在何处?想他要如何才能再贝,到她?

  夜晚来临时,她更想象他环绕着她,他的唇亲吻她。

  有时候,她也感到被他唤起的小火花在心胸中闪动,那时就不免悲哀地想到:这就是支持她度过漫长岁月的精神后盾,她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凯莹宁愿自杀,不愿受辱,艾珈妮无助地想到在这里却无计可施。

  她不禁想起,以前告诉凯莹,自杀是软弱而不智的表现,还特别举出英国人的话:“有生命就有希望!”

  晚上似乎长夜漫漫、黑暗无涯,她就自己编故事,想她正在庭院中散步时,薛登攀墙而入,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她也知道就算她掷根绳子到墙上,攀着绳子爬上去,尽量不被尖锐的玻璃伤到,一定还是会被修道院里的人发现的。

  “哦,上帝!救救我!”

  艾珈妮日日夜夜、不断祈祷。

  “你救过我一次,在几乎无望的开头,你把薛登带到我身边,使我绝处逢生,现在我多希望你把我从生不如死的生活中解救出来,这一切并不是我自愿的!”

  有时候,她很想呐喊,在房间门上拼命拍打,尤其当她感到那堵墙愈来愈高,几乎使她窒息时更是如此。

  她想:也许是她的俄国血统使她如此狂野而不愿受束缚吧?

  父亲很会控制自己,除了面对史都华团长的兽行,被迫救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而外,平时他都表现得很持重,不会感情用事。

  但是,他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宝贵的生命!

  “你真勇敢!爸爸!”艾珈妮对着夜空自言自语:“义无反顾地阻止一个男人的兽行!”

  她哽咽了一会儿,继续说:“妮有足够的勇气射杀自己,你是为正当而荣耀的行为而死!”

  接着,她失望的声音响起,穿透茫茫的黑暗:“帮助我,爸爸!请立刻帮助我,我不能再忍耐!不能再忍耐了!”

  过了三、四天,她背上的伤痕虽然还有一些,却不再那么痛了,总算晚上能够好好躺在床上睡觉。

  她知道伯父置她于这种境地,不只是认为她的行为该受躲罚,更因为他怀恨父亲,恐惧父亲的事件对他的前途有所妨害。

  当她反抗时,他把她打得不省人事,艾珈妮不禁想:是否他早已决定一意孤行?

  虽然她轻视自己,竟然还是在暴力下屈服了,但她也明知不屈服的后果,所以未能坚持到底。

  一鞭一鞭狠狠地抽来,她终于屈辱的投降,身心两方都令她无法再忍受。

  有些时候她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实在静不下来,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我就象一头关在栅栏里的动物!”她告诉自己。

  即使是最凶猛的野兽,关久了,迟早会变得恐惧、怯儒,到最后什么都无动于衷。

  “还要多久我就变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呢?”她问自己。

  可以确定的是:一想到薛登,就好象一把剑刺进心窝,让她无比痛苦!

  “我爱他!我爱他1”她喃喃低语。

  当宣誓成为修女的那一天来到时,这爱的誓言是否不再有意义?甚至记忆中,他带给她心醉神迷的感受也将逐渐消退,就此遗忘?

  周围总是一片沉寂,她孤独又恐惧,心灵的负荷令她难以忍受,特别是在这个礼拜过去以后,情形就更糟了!

  那时候,宗教上的教导即将开始,她们会渐渐磨掉她的意志和批判力,她会接受她们告诉她的种种,然后变成一个受她们支配的人。

  象平常一样,这天早晨,老修女又拿着扫帚和水桶要艾珈妮消扫房间,她做完后修女离开,吃了早餐,又开始没精打采地等着十一点活动的时间。

  其实,她还是期待到户外的,毕竟外面的空气新鲜得多,至少能感到温暖的阳光在头上照耀。

  她知道墙的那一边靠近海,蔚蓝的海衬着青山,大概她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一眼望去,眼前这世界最美的该是天空,有时碧空如洗,有时灰暗多云,有时早晨看到金色的阳光;天边呈半透明状,就知道是一个大热天,今天早上就是如此。

  她仰头,希望能看到一只飞鸟,然而天上空荡荡的,难道对她来说,鸟儿都禁止一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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