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她们应当去蹲监狱?”她问道。“她们干什么了?”
“偷窃、违法——尽管这里也没有多少法可违,”阿加莎姑姑回答。“她们必须为她们所犯的罪孽而受到惩罚,就象每一个罪人都要受罚一样。”
她带着一种可憎的样子望着伯蒂拉。伯蒂拉想起了小时候,阿加莎姑姑曾不断怂恿她父亲揍她。
她转身走开,对于她姑姑的所作所为感到憎恶,觉得这完全是一种堕落。
后来到了晚上,当她听到阿加莎姑姑描述她是怎样教授基督教教义时,她感到更加骇人听闻。
第二天,她挺幸运地在一簇鲜红的杜鹃花下找到了一窝鸡蛋,姑姑允许她吃一只小鸡蛋当早餐。
孩子们又回传教所来上课了,伯蒂拉目睹了她姑姑的教育思想的一个实例。
首先,大家都跪着跟阿加莎姑姑一起念冗长、噜苏的祈祷文。然后读《圣经》,时间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接着,孩子们用他们根本不懂的英语唱赞美诗,这是由那几名所谓的老师教的,每一个字的发音都错了。
尽管这样,伯蒂拉还是认为他们欣赏阿加莎姑姑在一架破旧的、发出呼哧呼哧响声的轻便钢琴上弹秦出的音乐,姑姑指示她每天都要清擦这架钢琴,以免让白蚁给蛀掉了。
随后便要三名年龄较大的孩子背诵他们的教义问答课文。伯蒂拉发现,这种背诵通常总是以两行眼泪和揍一顿屁股告终的。
经过长时间的鹦鹉学舌似地跟读祈祷文以后,他们在下午解散,一天的宗教生活算是结束了。
三个女人的任务是教孩子们念简单的字和做加法。
她们把椰子、石块和木片当作加法课的教具,伯蒂拉注意到只要她姑姑转过身去,老师们就会无心教书,孩子们就开始玩起来。
早晨发生的第一件事就令人不愉快,那个达雅克女人走进了传教所,乌黑的头发上缀着一串兰花。
这花非常美丽,伯蒂拉忍不住想,这个女人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呢,她本人就象一朵鲜花。
但是,仅仅因为这个达雅克女人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就使她姑姑狂怒起来。
她气得尖叫,从那姑娘的头上把花扯下来,扯的时候连着拉下来一把头发。她把花扔在地上,还用脚踩烂。
接着她亮出那根棍子,开始象伯蒂拉昨天晚上看到过的那样往她肩膀上打。
这一切十分可耻,实在有失尊严,伯蒂拉心里很苦恼,走出房间躲到屋子的其他地方去了。’
她在那里也不能不听到姑姑的大声责骂和吼叫。
“她神经不正常了,”她心想:“我想她独自在这里生活,准是发疯了!”
她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没一个人可以依靠,没一个人可以求助,心里痛苦得简直要发狂。
由于她极度紧张不安,当她们用勺给孩子们分好米饭,她和姑姑坐在一起吃午饭时,便问:
“古晋还有没有别的欧洲人?”
“王公和他的妻子就住在这里,”阿加莎姑姑愠怒地回答,“可是他们对我在这里从事的工作并不理解,依我看,他是个不称职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伯蒂拉问。
“我确实亲耳听到查尔斯爵士说过,英语是一种笨拙的、粗野的语言,实在不值得去讲,他宁愿讲法语或是达雅克人那种奇怪的、多喉音的语言,”奥文斯顿小姐回答。
听她的口气,法语似乎是某种污秽的东西,她接着着又说:
“你想知道这里有没有欧洲人?好吧,要是你想交朋友的话,这里倒是有一个给王公当差的法国佣人,还有三对已婚夫妇,对我说来他们毫无用处,还有五、六个单身汉,不过他们是不会来向你求婚的。”
“我没这个意思,”伯蒂拉抗议说。
“不敬上帝的贱民!蠢货!无知的人!他们准备让那些异教徒保留他们野蛮、可恶的习俗!”
阿加莎姑姑从桌旁站起身来,提高了嗓门喊叫:
“我是孤身一人!这里只有我——我在实践上帝的意志,把上帝的光明带进黑暗。”
她说话时,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这使伯蒂拉比以往更加怕她了。
“她真的疯了!”她想,不知道应不应当把这情况告诉住在阿斯塔那官里的查尔斯·布洛克爵士。
后来她对自己说,统治着这整片土地的王公是不会把她和她的难题放在心上的。
在这么狭小的社交范围里,他们一定都认识她的姑姑,知道她想做的工作。或许会有人到传教所来,她将有机会告诉他们,自己为什么害怕。
可是没有人来接近她们。她们似乎完全孤独地生活在这座门前有块泥地运动场、四处几乎全被丛林所包围的丑陋不堪的房子里。
传教所里什么书都没有,只有《圣经》和一些定期从英国寄来的宗教宣传品,姑姑自来到沙捞越之日起就积累这些小册子。
晚上,当伯蒂拉独自躺在她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时,她开始感到害怕,怕自己已经进了一座她永远也不能从中逃脱的监狱。
她白天忙得几乎没时间去思索;因为她姑姑说过要她拼命干活,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伯蒂拉发现自己要打扫传教所内全部生活区的卫生,而且在她到达后的第二天,把做饭的事也交给她了。
给孩子们做饭的那个老女人。不是生病就是出门儿。
地板要每天擦干净,因为蚂蚁和伯蒂拉厌恶的大量其他昆虫会来蚕食。
还有孩子们的衣服要洗——那是一堆什么样的东西呀!
伯蒂拉得知,他们大多数人是赤裸着身子来上学的,因此她姑姑做了些口袋型的棉布外衣,从他们的脑袋上套下去,以遮盖他们瘦骨嶙峋的棕色身体。
那三名服刑的妇女尽可能少于活,甚至试着要公然反抗她的姑姑。伯蒂拉不久就发现,自己宁愿多于杂活,也不愿听到姑姑向她们尖叫,看到她用棍子抽打她们。
只有在晚上,她才得以从那似乎是无尽无休的噪声、不愉快的事件和劳役中逃脱出来。
那时,她会独自躺在那间窒闷的小房间里,倾听屋外的牛蛙、树蛙和奇形怪状的甲虫以各自特有的声音所组成的合唱。
她经常听到合唱的声音在高涨、在增强,直到在她看来似乎每一棵树、每一瓣叶子、每一茎小草都是活生生的,它们都在温柔的夜色中召唤自己的配偶。
她知道自己也和它们一样在召唤,她的心越过大海飞向一个男人,他曾给予她从未领略过的全部幸福。
“我爱他!”她暗暗对自己说,“我爱他,我永远爱他。”
在伯蒂拉来到传教所后的一个星期,她经历了一件使她感到颤栗和恐惧的事。
两个较大的孩子之间发生了争吵,后来打起来了,互相抓住对方的头发,但伯蒂拉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真的动怒,其中闹着玩的成份要更多一些。
可是她姑姑对这件事持有不同的看法,她从屋里来到操场,开始狂怒地向那个达雅克女人尖叫,因为正轮到这个女人当班。
她逐渐变得暴跳如雷,尖叫辱骂,接着不可避免地抡起老是放在手头的那根细棍向那个女人打去。
那个女人转身就逃,但不知怎地,也可能被推了一下,她摔倒在地了。
因此她落入了阿加莎姑姑之手,棍子不断猛烈地落在她的肩膀上、背脊上,落在她身体的每一处,她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