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书上得知,有些犀鸟大得象火鸡,但她从远处看到在高耸云天的树木中飞掠面过的犀鸟则较小。
如果说鸟类使人兴奋,那么那些色彩统纷的大蝴蝶则使你入迷。
在森林中,它们的色彩和飞翔时那种优美可爱的姿态真教人惊异不已。
伯蒂拉向四周张望,甚至忘记了身边那位凶恶和专横的姑姑。
“这儿真可爱……简直太可爱了!”她自言自语地喊道。
她感到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似乎都具有一种魔力。
她姑姑的声音使她猛地一惊,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还不快走,哪有工夫胡思乱想!我的时间早就让你浪费得够多的了。”
她们又走了半英里地,伯蒂拉开始感到非常热,走到大路尽头,她一眼望去就知道传教所到了。
那是一座狭长、低矮的木屋子,它本应该和她在走近河岸时所看到的土著们的房子同样吸引入。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房子既丑陋又惹人厌恶。
前面的地经过孩子们的践踏,那到处滋长的青草和精致的野花都荡然无存,看上去象是一片泥地操场。
那里有三个年轻女子,赤裸的身体上套着不成样子的棉布裙,象是在照料一群小孩。
阿加莎姑姑出现以前,她们正舒舒服服地随便坐着,似乎在为心里隐秘的想法微笑。
孩子们在附近打滚、翻筋斗,大部分孩子不知怎地把衣服脱掉了,因此都赤裸着瘦骨嶙峋的棕色小身子。
伯蒂拉和她姑姑出现时,情况突然变了。
三个女人惊跳起来,开始向孩子们叫喊并呵责。
孩子们的游戏停止了,他们惊慌地站定,笑声也随即消逝。
奥文斯顿小姐走到她们能听得见她的声音的地方,开始用伯蒂拉听不懂的语言训斥那几个女人,她说话的意思是决不可能被误解的。
伯蒂拉想,她是在责骂并恐吓她们。
她的詈骂、呵责。她们都咽了下去,根本没回嘴,只是用温柔的棕色眼睛瞧着她,好象连一点骨气都没有,最后姑姑不骂了,猝然离开她们向屋里走去。
伯蒂拉走到屋子跟前,看到传教所砌得十分简陋,从结构上讲,它不比一座大一点的茅舍更宽敞。
房子隔出一个大间,她想这一定是教室,大间后面就是姑姑和她占用的房间了。
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简陋,根本谈不到哪怕是最起码的舒适,更缺乏家庭的温暖气氛。
事实上伯蒂拉一走进这座房子就感到,这里的气氛使人不快,是个永远也不知道有爱的地方。
但她赶快告诫自己:让第一个印象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实在太傻了,她理应感激她的姑姑,在没有任何人需要她的时候,姑姑即使没有为她做别的,至少还收留了她。
“我想你就得住这个卧室了,”阿加莎姑姑颇为勉强地说。
她领她进了一个小房间。它的面积刚好能放下一张当地木床。床上铺着一条薄得几乎等于没有的垫子。
“有什么人生病时,我一直是把它当作病床的,”她说,“可是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你睡。”
“我很抱歉,给您添了这样的麻烦,阿加莎姑姑。”
“你也应该这样。现在你的玛格丽特姑姑死了,我想你的母亲也不要你。她从来就是一个逃避自己责任的人。”
尽管伯蒂拉私下里对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但听到姑姑用这种贬斥的口吻说话,立刻就想起来为母亲辩护。
可是她知道,和她姑姑辩论毫无用处,就忍住了,一句话也没讲。
那几个马来亚脚夫扛着她的行李从码头来到这里,此刻把行李搬进卧室放在地上。
“您是不是把钱付给这些人,阿加莎姑姑,”伯蒂拉说,“我所有的钱您都拿去了。”
她姑姑立刻就应该付多少钱的问题和他们争论起来,伯蒂拉知道这是一场持久而激烈的争论。
他们每人扛一件行李,走了很多路,累得够呛,伯蒂拉想多给他们一些钱。
可是她身边不名一文,只好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姑姑显然已把他们击败,他们离去时,以轻视的目光瞧着姑姑给他们的钱,脸上露出愠怒的神情。
“你最好把漂亮的服饰卸下来,穿上点儿实用的衣服好干活,”她姑姑说。
“您是不是让我先喝些水?”伯蒂拉问。“天气这么热,我渴极了。”
“你可以自己去喝,别指望我来伺候你。”
“不,当然不,”伯蒂拉回答。“您最好指给我看喝水的用具在哪儿。”
那天晚些时候,她对姑姑的面容何以会如此憔悴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食物的量非常少。
她了解到,来传教所受基督教教育的孩子每天中午只喂一顿用最便宜的米做的饭。
此外,他们还能吃到一些可以在丛林里随便采摘到的水果,偶然有一点点砂糖。
这些水果伯蒂拉都不认识,但她可以从留连果那种可怕的气味中把它识别出来,那东西是象洋葱汁、奶酪和深棕色雪利酒的混合物。
它的大小大约和椰子差不多,外面长满了一层短而结实的刺,里面是分成五囊的奶油色果肉。
伯蒂拉娥极了,勉强吃了一个,发现留连果的味道很象一种奶油丰富的牛乳蛋冻。
她姑姑也吃了一个,伯蒂拉实在太饿了,虽然明知米饭不堪下咽,但还是强迫自己吞了下去。
有一种当地出产的茶,姑姑一天要喝上许多杯,姑姑还告诉她说,这里偶尔也宰只鸡吃,这种鸡一点不比矮脚鸡大!常绕着传教所乱转。
鸡把蛋下在被孩子们踩出来的泥地外围的草丛和草丛里,伯蒂拉的一项任务就是把鸡蛋拣回来。
伯蒂拉最最害怕的就是她姑姑对待她那几名帮手的态度。
她们都是些标致的年轻女人,身材窈窕,又长又黑的头发披到腰下。在姑姑看不见的时候,她们互相交谈,放声大笑。
很明显,她们天生富于乐观精神,甚至身处逆境也抑制不住喜悦的情绪。
其中一个一望便知是个达雅克人,她戴一副达雅克妇女常戴的沉重耳环,因此把耳垂都扯长了。
另外两个女人伯蒂拉认为是马来亚人。
她到达的第一个晚上,姑姑就叮嘱她对这几个女人不要抱有什么幻想。
有一天,伯蒂拉遵照姑姑的命令,等孩子们一下课就拖地板,打扫房间,她刚从传教所里走出来就看到她姑姑抡起一根棍子抽打那个达雅克女人的肩膀:心里非常惊恐。
姑姑打了她好几下,那个女人大声尖叫着逃进附近一间用棕榈叶盖的棚子里去了,伯蒂拉知道那三个女人就住在那里面。
阿加莎姑姑在她背后大声叫骂,那喊声听起来至少是很不愉快的。随后她向四处张望,与伯蒂拉惊恐的·目光对上了。
“您在……打她!阿加莎姑姑!”
“不错!你会看到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她呢,”她姑姑回答。
“这是为什么?能允许您这么干吗?”
“允许?对这种贱骨头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她们本应当去蹲监狱的,她们为我干活是顶替服刑的办法。”
伯蒂拉这才懂得,这些女人为什么只能在这里呆下去。
她早就想过,她姑姑对这几个女人说话时那种颐指气使的样子,别说是教师,就是家里任何一个佣人受到这样的待遇,也马上会把辞职通知书交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