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话说到一半,竟变了脸色,而翟天虹亦循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原来,棚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来客。
那是一名身穿藏青糯袍的青年,年纪不大,但顾盼却满带戾气,他将棚子看了一圈,便挑了个近入口的空桌将随身刀件摆上,而那刀件搁桌的声响亦引起棚内所有人的注目。
「掌柜的。」落座后,青年拾着袖,并喊了。
「惨了,是个带刀的,该不会是他吧……保佑、保佑……」原站在翟天虹身侧的茶棚老板不停喃喃,他低着头慢慢挪到青年桌边。「小哥,您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虽然没什么大鱼大肉,但是笋子却是人人吃了竖拇指的。」说话的同时,他不禁瞥向桌上那把连柄大概有四尺余的木鞘刀。那刀看起来既破又旧,上头又不知道糊了啥纸,一点都不像值钱的样子,再加上他身边没跟着姑娘,应该……不是那一群人要等的人吧﹖当他琢磨完那刀件之后,心这才安了一半。
「喂,死老头,我只要壶清茶听见没?」才一会儿,青年就显不耐。
「喔,清茶,这就来、就来,您等等。」回神,笑笑,跟着反身往棚子后头走去。而也在这当儿,那原本盘据在角落的势力,就也悄悄延伸过来。
「一个人?」铿!一根到子斧杵上桌,来到桌前的是一名叫髯汉,他面目狰狞,眼色凶厉。
只是青年睬也不睬,他看着棚外,似在等人。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是没听见?」铿!那斧又是一杵。
然,那看似浮躁的青年竟没被揭动,他静默了好半晌,最后才沉声问:
「什么事?」他看着大汉的脚,那健壮如柱的腿竟有些虚软摇摆,只以脚尖着地。
「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目光瞥向同伙,亦引来几声附和的狡笑。只是那笑声听来颇怪,明明是一群高头大马的野夫,声音却像群小鬼般嘲杂尖锐。
「有屁快放,别碍着我喝茶。」
「你说什么?」青年的不屑让汉子暴怒,只是他原想提斧反应,下一刻却让青年的一个抬眼给震慑住。他的眼神游移于汉子和他的同伙之间,就像匹盯住猎物的猛兽,彷佛正因猎物的为数众多而狂喜。而视状况,大汉暂不动作,接问:「桌上的刀,是不是郁垒刀?」
「是又如何?」
「有人要你把刀留下。」这时角落一群人已缓缓靠了过来。
「留刀?」他嗤了一声,看着众人面带鬼气的模样,心里早有底数。「要我留刀可以,先回答我两个问题。一,郁垒二字怎么写?二,本大爷姓啥名谁?」
大汉一脸阴沉,无语。
「不会写也不知道吗?那你根本连问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倒不吝告诉你。大爷我姓仲孙名焚雁,而郁垒刀……只杀鬼,不杀笨人;只斩妖,不斩废物,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连刀鞘都不需出吧。」
怒目突瞪。「废话少说,既然是郁垒刀,那就把刀留下!」叫髯汉一吼,顷刻间,那数以十计的一群人便已团团围上。只是仲孙焚雁的动作更为迅速,他在众人不及眨眼之际,覆掌握刀,足蹬泥地,一个翻身便跃出了团围。而一旁,那嗅到危险的翟天虹则挪身往茶棚后头去。
虽然他实在很想知道郁垒刀是什么宝贝,但碍于他今天身边还带了个人,所以还是选择不路险。只是到了后头……却不见任何人影。
「糟糕﹗」在他未找到于阳之前,茶棚前的争斗已猛烈展开。
「这么棒的材料,不挖点怎么行。」离茶棚有些距离的竹林里,于阳驼着腰频频探手往竹丛里找。
半刻钟前,她踱到某棚后,无意间发现那茶棚拿来当做食材的毛笋竟是无以伦比地好,尝了口不仅口口细腻,甜脆可口,个儿更大得公尖梨,那便得她做菜的欲望不禁大起。只是,当身无分文的她向某棚的厨子提出「以物易笋」的要求时,厨子却要她自已往林子里挖,说是野竹无主,挖了就是自己的。那好吧,挖就挖,反正她又不是没挖过笋。
不过她想归想,却没料到那茶棚的「势力范围」竟会这么大,周遭半里的嫩笋居然全都给挖光了,只剩一些不能吃的粗笋,冒着尖尖绿绿的头。
「这么个挖法,根本就是想断了人家的根嘛!好歹也留点子孙……啊!有了,总算让我找到啦!」正当她忙着替竹子抱屈时,一丛毛竹下方竟闪着笋壳才会积聚的露水反光,登时她高兴地将背在身后的包袱搁地,而后便以双手对准那亮光处扒起土来。「哗,这根不错,等我把你挖下做好菜呀。」
果真,土被拨开后,一根肥美的根茎从土中暴露出来,于阳立即从随身包袱里拿出」把菜刀,她熟练地以刀代铲,刷地就将根茎宛如尖梨的部分到下。拍拍笋子上头的泥,她暂且搁地,跟着她两眼又朝另处探。
「欸,那儿又有!嘻,你真是一丛了不起的竹子,我看看能不能连挖两根。」来到对边,她挖出那笋,只是那笋却不如想象中的大。「个头这么小?不成不成,回土里去,一会儿吹着风就长不成好吃的笋了。」嘴里喃喃,她三两下又将挖起的土填了回去。而也就这么挖呀填地,半晌她便得了四根肥美的笋。
嗯,四根很多了,人不能贪心,而且再不走,肯定会被翟天虹丢下咧。眼看离开茶棚过久,于阳忙收拾,只是当她正想起身时,却发现一旁出现了一双脚。那脚小小的,穿着净白色的蒲鞋,而顺着那脚往上看……
「姐姐不挖啦?!」
「咦?」是名身着紫纱裙的少女,她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模样看来年纪应当不出十一、二,只是看着她的笑容,于阳却禁不住楞了下。
「这里的笋,很美。」唇儿再扬。
「喔,呵,是很美,我该不会采了妳家的笋吧?」要不是少女的嗓音极稚嫩,于阳还以为自己错估了她的年龄,因为她的笑靥竟有着成人的世故,甚至……更成熟些。
「没有。」摇摇头。
「那妳……」
「我叫谈初音。」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虽掌耒摊开,不过手腕上却沾着些许泥污。
「痰……初一?打,我……叫于阳,原来妳也是来挖笋子的?真巧。我也是看这里的笋子好,所以才想挖几根回去咧。」朝她身前身后看,却不见任何盛装笋子的器具,而同时,也才从少女的打扮意会她有可能不是本地人。「欸,妳……不是来挖笋子的?」
谈初音又摇头,且带着微笑将左手掌一摊。
「哗!不会吧,妳是来抓蛇的?」瞪住谈初音掌心盛着那尾小青蛇,于阳跳了起来。而她这一站、一对比,才觉她的个儿不高,顶多只到自己的下巴。
「不是抓蛇,是埋蛇。」
「埋?它死了吗﹖怎么看起来还像活的。」
「它刚断了气。」原地蹲下,开始挖着青蛇的坟。她边挖边说:「前头我才埋掉两条,这是第三条。」
「第三条?怎这么多死蛇?」将死蛇理了虽然也可以算是积阴德,但对于这年纪的女娃儿来说,面不改色……就有些怪了。
「快入夏了,卵孵化,运气差的碰上挖笋农家。」将土堆抹平,谈初音又站起。
「原……原来是这样,妳一个娃儿跑到竹林里来,很危险的。」谈初音举止冷静,气质飘然,怎看怎不像一般的孩子,她……该不会在荒郊野外碰上精怪了吧?于阳胡思乱想,不过最后还是捏了自己一把。而抱着挖来的笋子,她走至随意看着的包袱前,蹲地将菜刀放到包袱内,她背起包袱抱着笋子转过身。「哇!」她被那无声无息跟在身后的人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