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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嫁了丈夫,那丈夫整日就嫌她太自然太坦白太不做作太干净,脸上没有化妆,嘴角没有虚伪的笑,懂得太多,想得太远。

  这样的女孩子永远跟这种男人。

  而我,我想我毫无疑问会娶到一只母夜叉。

  只是蔡小姐不知道会不会嫁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报纸上劝小姑娘嫁留学生。

  有些留学生很可怕的。

  但是留学总比不留学好。学识有时候会增加一个人的良心,有时候学识帮助抹煞一个人的良心。

  好人总是好人,一个脚夫是好人。一个MIT的博士可能是坏人。没有标准。标准是一个人的良心。

  人的良心常常变。命运问题。

  我们中国人总是把问题推给命运。

  这是很好的办法。

  想到命运注定的事情,大家都开心了。

  那就是了。命运注定我几个月后要做留学生。

  玛丽与我同走。麻将声象打雷一样。

  到外国去也是法子,至少那里没有麻将。

  打扑克比麻将静很多。

  一个同学,叫我看看加谬的小说。

  我问:"那可以增加一个人的快乐吗?"

  他摇摇头,"你神经了。"他说。

  "我神经了吗?"我笑,"我不要看。"

  管他加谬是谁。我一点也不关心。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用武之处,读过莎士比亚已经不错了,况且到现在--我还会背"我可否将你比做一个夏日,你是更可爱更温和。"莎士比亚是同性恋,没有疑问。这诗是写给男孩子的。

  我又看过《水浒传》。很多人物都以杀人为发泄,有时候一些废人活得太好,真叫人妒忌非杀了不能消心中鸟气。

  我看过很多东西,它们快乐都没有帮助。

  事实上它们使我更不快乐。我为什么还要看加谬?

  诅咒加谬。

  照我说,如果我是皇帝,我下令"一二三"大家坐在电视机面前看"欢乐今宵",全国人民都快乐。

  加谬。哼!

  我中学还没毕业已经就有这样的牢骚。加谬。

  而我那个同学,还一本正经的指导我"加谬"两个音法文的正确念法。

  算了算了,一辈子也不想再提这个人。

  我情愿见玛丽。她令我舒畅。她很简单。

  明白?简单的人令我舒服,所以我也得简单起来,去适应别人,大家快乐。

  我睡着了。

  但是我多恶梦。我在十六岁之前从来没有噩梦。

  这几天看不见蔡小姐的假期使我惊惶失措。

  我把功课表取出来,数地理课剩下的课数。

  一星期上五天课,其中四天有地理,星期三连接两堂。

  那意思就是说,一个月上廿堂,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大概有七十二堂课,没有多少了。

  如果要见蔡小姐,也不过七十二次罢了。

  我觉得情绪低落得很,一切都很无聊,。十六岁就这样子,我觉得悲哀。

  我几时到老呢?有人告诉我,这个年纪是苦闷的年纪。

  但是我眼里看见的,苦闷的只有我一个人。

  其它的同学都很好。很满足,很安居乐业。

  有人玩一整天的篮球,回家呼呼入睡,一点烦恼也没有。

  有一些人开始到舞厅去跳舞,抽烟喝酒半夜不睡,他们也很好,功课坏在他们来说不算一回事。

  也许还有一堆人开始走火入魔,研究人存在的问题,看很多哲学,看那些伟大的作家,他们也开心。

  他们都有寄托,只有我是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读书,是否会好一点呢。我小时候,不晓得人竟然可以不念书,现在可知道七十二行中,可以有七十一行不需要学问。

  象这个若力,不见得比谁更悲哀,他有十一个子女,九个帮他赚钱,两个给他出气,他呼五喝六,很愉快。全家都没有文凭,全家都不想东想西。

  而看我妈妈,把我养得好好的,将来我一走,她便失去了儿子,也许隔几年才见得到一次,也许还得久一点。我妈妈没有那个苦力开心。

  他们又说:十几岁的孩子有时候会情绪低落,等到年纪大了以后,就会安定了。他们把情绪低落看作象出麻疹一样,一旦痊愈,终身免疫。这是不是可能的事呢?我越来越不相信他们。

  他们是大人。

  当我到十八岁,我也是个大人。可是我想,这世界上叫我看不顺眼的事情,必然一天比一天多。

  有一本书叫《红楼梦》。女人都喜欢它。

  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一本女人书,这是一本很消极的书。

  它说:"一落天卖了三千个假,三年卖不出一个真。"

  哗,算算看,一天卖三千,一年是一百多万个,三年是三百多四百万个,可是在那么多的假当中,还没有一个真是成交的。天文比率。

  我想我不必那么恐伤。一个人十六岁的痛苦是因为在这种年纪,心里比较真,等那些真变成假之后。什么都太平舒畅了。这是《红楼梦》说的,不是我。

  我没有多大心思看谈恋爱的小说,但是这种句子,却不是错得很厉害。吗的没想到有真实感 的人都这么样痛苦。

  我忽然手舞足蹈起来。看来我还还是太寂寞。

  而事实上,骗了全世界,未必也瞒得了自己。

  不过有些人还顶相信自己的谎言,藉以自得其乐。

  我原本可以好好按排我的生活,但是我的路好象是注定了,我被逼走在上面。满腔怨愤,动弹不得。

  玛丽又来了,她说,"我叔叔的朋友有一只游艇,你要不要跟他们出去海面上玩玩?"

  "这么冷。"

  "但是今天阳光好,海面上空气新鲜,去散散心,是多么好的事,如果你肯去,我也去。"

  哪里的太阳都是一样的,除非蔡小姐会忽然出现。

  "去吧。"玛丽说。

  "去吧。"妈妈也说,"你就要闷出病来了。"

  "好好好。"我马上做一个顺从的人。

  如果我也可以象他们这样,真的美事一件了。

  但是我不象他们,他们也不象我。

  我一点事也不可以自主,当我听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都称赞我,说我乖,当我不听他们的话,我就不再是一只绵羊了,我变得很讨厌。

  所以我今天听玛丽与妈妈的话,去游艇上玩。

  虽然我心里不想玩,但是我必须承认天气是好的。

  那个太阳,真是大大的挂在天空中央,晒得很热烈。

  那只游艇很大,泊在码头边,一派豪华的样子。我不太喜欢群体生活,尤其是高攀那些游艇阶级,但玛丽这样的高兴,我没有办法。

  上了游艇,玛丽找一张帆布椅叫我坐。奇怪的是,天气不太冷,阳光和煦。

  我伸伸懒腰,向玛丽笑笑。

  "是吧?我晓得你应该出来走走的。"

  玛丽很开心,我觉得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在小小的船舱里,已经有几个客人在那里了。

  他们在喝东西谈笑,玛丽与她叔叔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一直陪我,她是个好女孩子。

  没到一会儿,船便出发了。我坐在船头,看看破起的浪花,白色的泡沫一堆堆的拥上来,心里不知道是忧是喜。看看这些浪花,也不一定过得很好,也不一定有知己,干嘛我不可以学他们?

  我沉默的想,也许因为我是个人吧。

  "你要喝东西?"玛丽问我。

  "有没有冰啤酒?"我问:"谢谢你。"

  "一定有。"她走下船舱。

  没隔多久她就上来了:"蔡小姐也在这里,原来叔叔认识她。"玛丽兴奋的说。

  我接过了啤酒,"谁?哪个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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