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是朋友?”
“可以高攀吗。”
“可以。”她微笑。
“将来有甚么用得着我之处,万死不辞。”
“将来也许要请你调查我的丈夫。”
她趋向前来,轻轻吻我的脸颊,我顿时觉得整张面孔芬芳起来,一个月不想洗脸。
我们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不会去送她飞机,但会怀念她。
回到写字楼,还是不能忘记她的倩影,很少遇到坚强如花岗石的女性。
写字楼内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十分热闹,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坐在一角伤神。
过半晌,我问:“甚么事,这么吵。”
“英姑退休了。”
“甚么?”
他们把小报堆在我面前,大段的报道夜总会女经理谢玉英辞工归故里的消息,图文并茂,好像轰动一时,文中还提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等字样。
阿戚说:“她终于想开了。”
“不想开也不行,坐四望五的人,还能捱多久?”
我不置评。
不知慧中看不看这些报道。她也不关心,哀莫大于心死,也许一般不知就里的卫道之土又得施展他们那顶大帽子:“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生母/亲子……”
慧中说得对,向大众解释个人遭遇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放下报纸。
阿毋说:“请客的酒席一共一百多桌,还有人送花牌,真不相信有这种场面。”
我说:“行行出状元。”
阿戚说:“司徒慧中亦是状元。”
“嗯,一点也不错。”
阿毋又说:“两母女到底还是两母女。”
这次谁也没有笑。
请勿收回
棋哥是我们隔壁邻居的一个男孩子。
这人很怪。我们邻居了差不多十五年了。
整条街上,只有他家与我家两幢老房子。
据我记忆所及,我好像一出生便看见他了。
从小我们一块玩,玩得很厉害。
我不太像女孩子,他也不太像男孩子。
这不是侮辱阿棋,只是他很文静,我的嗓门叫起来,几乎要比他的大。
阿棋很关心我,常教训我这个,教训我那个。他觉得我太漫不经意,我觉得他太古板。
他尤其讨厌我常嚼香口糖。
我记得那年,他十五岁生日,我问他要什么礼物。
他想了很久,又看了我很久,并不出声。
我催他。
他说:“小贝,请你以后别咬香口糖好不好?这是最佳礼物。”
他说得很认真。我只好瞪大了双眼。
他很伤我的心,我没料到嚼口香精会使他这么烦恼。
他一定很讨厌我这个习惯,但是他居然忍了这么久。
这家伙就是阴阴的,什么都不讲,讨厌。
阿棋就是这一点讨厌。我比较喜欢什么都叫出来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与地玩了那么久。
我与他的性格并不合。
当满阿棋长大以后,比小时候更可爱。
他有很圆的眼睛,孩子气很重,他的头发很服贴。
我喜欢有服贴头发的男孩子,他很符合要求。
我是喜欢他的。
阿棋优点很多,他可靠,老实,但又有幽默感。
可惜我一直不喜欢圆脸的男孩子。
家明比阿棋瘦削,比阿棋潇洒,我记得很清楚。
他虽然去了很久,但是他的样子,我不会忘记。
他还常写信给我,信很短,但是照片很多。
家明是我表哥。
我情他比阿棋小一点,阿棋大我三年,家明只比我大一年,他在那边念中学。
他与阿棋不同,阿棋多用功勤力。
家明却在那边天天关事,叫他父母心惊肉跳。
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家明与我更合得来。
我没有哥哥,我老是想,如果阿棋是我哥哥。
家明该做我的男朋友。
我很得意。
如果日子不错,家明明年现在便可以回来了。
一年是很快的,我等着它过去。
回到家里,我跑上露台,往阿棋的房间张望。
这人,还没有回来。
我在等他回来。
妈呢,妈在什么地方?我想起来。“小贝──!”
看,刚想起她,妈就叫起来了。
我奔下楼去,木楼梯“登登”的啊着。
“什么事?”
妈自厨房出来。“家明要回来了。”
“家明?他──?”我睁大了眼睛。
“是的,回来渡假。”妈问:“快活吧?”
“妈!”我尖叫起来,我开心得浑身都热了。
“喂喂,你静一静好不好?”妈也笑。
“妈,几时?几时回来?”我、心焦地问。
“下个星期,这年头,飞机要多快就有多快。”
“妈,太好了!”我抱看她的手臂。
“你这个暑假,可不用愁没人陪着玩了?”
“当然!”
“其实很平常,阿棋也陪得你顶好的。”
“阿棋,怎么同呢?”我说:“他不同的。”
妈问:“怎么不同了?他不也是男孩子?”
“不同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想我与家明在一起种种快乐的事情。
我更兴奋了。
不同地方就在这里,与家明在一起有刺激,与阿棋在一起就平静得太过份了。
我又上楼去,好,阿棋这一回可回来了。
我向对面嚷,“回来啦?我找你呢!”
他看我一眼,笑笑。
我知道他这个人,很少讲话的,老是微笑。
“我过来找你,你等着我。”我说。
他点点头。
我又奔下楼,喘着气一边笑着走。
妈说:“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十六岁半了,小姐。”
我笑着开了大门,直奔过阿棋家里。
阿棋的家里大门是不锁的,我一推开便进去了。
在他房中找到了他,他正在做模型飞机。
他看我一眼,“什么事?校服还没换。”
“你刚刚到哪儿去了?”我坐在他床上。
“去买飞机木。”
“去了那么久?”
“谁说久?”他看我一眼,“才十五分钟。”
“阿棋!”
“什么?”他坐下来看看我,“看你!”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说。
“考得好?”他问。
“不是,那算什么。”我高高兴兴的说:“告诉你吧,家明要回来了,阿棋。”
他一怔。
“家明?”他问:“那是谁?”
“你忘了家明?”我哗哗的嚷:“我表哥呀!”“你表哥?”他皱起了眉头。
“想起来了没有?”我问他:“嗯?”
“就是那个轻浮的家伙?”他问我。
我说:“什么轻浮?他可不轻浮。”
“还说不轻浮?”阿棋说:“小阿飞。”
“阿棋,”我不悦,“你说话小心点。”
“什么小心?”他忍下气,“不与你吵。”
我想不到满脸欢喜竟会变成这样子。
“他要回来了。”
“哦。”阿棋更冷淡。
“那么我们大家可以一齐玩了。”我说。
“是吗?”
我跳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了?人家高高兴兴的来找你,你倒推三搪四的表示没兴趣,你也太刁难了。”
“是吗?”
“不理你了!”我马上走出他的房间。
阿棋就是这么讨厌。
这个人,我越来越不晓得他在动些什么脑筋。
回到家里,我还是闷闷不乐的坐着。
“怎么了?”妈问。
“阿棋这人,”我说:“神经病!”
妈笑,“怎么说他神经病了?”
“神经!”我再骂一声。
我回到自己房间去,想着家明要来,心中又宽了一点。
我走到露台,静静的抬头一看,阿棋还在埋头做他的飞机,这人之讨厌,简直无出其右。
我气愤的坐下来,阿棋真是岂有此理。
我大声叫他。“阿棋!”我挥着手。
他抬起头来,向我笑了一笑。
“不气了?”我问。
他摇摇头。
这人,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毛巾衫,一条牛仔裤。
阿棋走路喜欢低下头来,一付傻相,他是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