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家明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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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我被感动了,我说:“谢谢你。”

  画好这一天,我送她到门口。晚上我把画拿到原作者家去让他过目。

  他很高兴,“好极了。你有用模特儿吗?”他观览着我的作品。

  “有。”我说,“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

  “漂亮极了。”大作家说,“我认为这些画的风格很讨好。月底能够全部画得好?”

  “可以。”我说,“月底之前。”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听说你是极好的画家,如果这次合作成功,我们将来尚有许多机会。”

  我与他握手道别回家。

  途中经过超级市场,我因觉得工作顺利,应当庆祝一下,故此买了一瓶白酒,另外带些芝士与面包,预备回家饱餐一顿。独身的男子,有快乐没人共享,有烦恼没人分担。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我开门进屋子,放下唱片,忘记早上已给咪咪换上流行曲子。

  是那首“噢呜——我的心——”。

  在这种寂寞但不失为愉快的夜里,聆听这类歌也不是不好的。我打开白酒,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大口。冰冷的水果酒永远使我精神一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我放下酒杯。谁?凡是没有预约的人,多数是收报费或是收杂费的。我打开门,门外站着咪咪。她的笑容有点勉强,不似日间那么自然。

  “咪咪,”我略为诧异,“你忘了东西在我这里?”

  她靠在门口,并不作答,也不进来,双手抱在胸前。

  “进来呀。”

  她略略瑟缩一下,她说:“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找不到朋友。”

  我很明白,“朋友”是一种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永远找不到的蓝鸟。年轻的咪咪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请进来,”我说,“我今天刚巧买了瓶白酒。”

  她坐在我对面,并没有因我欢迎她而特别高兴,也许她在等候一个重要的人,而那个人没有出现,当然我是次要的,她见不见我都一样。

  我不是一个小器的人,我不介意陪伴她一个黄昏,毕竟我本身也是寂寞的。她把我的酒喝掉一大半,不肯吃东西,因此很快得用手撑着头,颇为不胜负荷。

  我问:“送你回去好吗?”

  她摇摇头,“家里没有人。”

  “你要知道,咪咪,我们必须要学习精神与肉体上的独立,不可能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围着你直到永远。他们终久要离开你的。”

  她沮丧的说:“但是,他说好今天会得来的。结果二十四小时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如果他不在乎你,你也不必在乎他。”我说。

  咪咪抓住我的手,“是不是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是不是我已经不能够再使一个男人动心?”

  我微笑,“咪咪,你还是很美丽,男人们毫无疑问会得为你动心,受你的诱惑。”

  她有点满意,但随即又问:“为什么他们不再将我放在第一位?”咪咪带点酒意了。

  我按住她的酒杯,“做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终究又有什么快乐呢?只要有一个男人在芸芸众生中把你当主角,你已经应当满足。”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她打个呵欠。

  “我送你回去吧。”我重复。

  她摇摇头,在我的沙发中躺下,也不说什么,仿佛睡着了,我取出一条毯子替她盖上,自己回到房中去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第一件事我马上想起咪咪正睡在我客厅里,连忙去张望。只看到一条毯子,我失望:她走了。

  电话里的声音,“喂?喂?”

  “喂?”我问,“谁?”

  “尊尼。”那边说,“咪咪有没有在你那里?”气急败坏地。

  “走了。”我问,“什么事?”

  “她把我家拆得五花三飞,可以打破的东西全部打破,然后拿着我抽屉的钞票跑掉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找她!真是神经病!”尊尼喃喃咒骂着。

  我忽然明白咪咪约的那个人是尊尼。为尊尼喝醉?值得吗?尊尼这个人跟一般扯皮条有什么两样?我看不出来。当时我便沉默下来。

  “如果她下午到你处,告诉她,我尊尼不会放过她,叫她当心。”他说,“打扰。”然后挂上电话。

  我放下听筒。打个呵欠。但尊尼是个漂亮的男人,跟咪咪一样,长得这么好,却这么伦俗,这么欠缺内在。咪咪看上尊尼我惋惜了,其实,是不必的,因为咪咪跟尊尼根本是同类型的人。

  该天下午,我根本没有打算咪咪会得来,结果意外地,她居然出现了。我开门时很惊异。她有只眼睛下一大块青肿。很明显地,尊尼已经找到她了。

  我说:“你来了更好,我怕我交不出货。”其实我已经捕捉到她的神韵。

  没道德的画者早已可以辞模特儿,省回一大笔费用,但我不会这么做。我相信我的雇主看得出分别。

  咪咪说:“我需要钱,不来,哪儿有钱?”

  “进来。”我问,“眼睛上要不要用热水敷一敷?”

  “不用。”她随手摸一摸。

  我微笑,“画一个特写,来,坐好,反正小说中的女主角也挨过揍。”

  她并不介意我的取笑,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

  我用笔先勾个轮廓。心中实在很不是味道,不管怎么样,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汉,尊尼这么做真是过分。但是人家周瑜打黄盖,与我啥关系,我开不了口。

  “痛吗?”我问。

  “不痛。”她说,“别担心,死不了。”

  “你的爱人是尊尼?”我问。

  她的面孔红一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说:“面孔仰起一点,略向左,眼睛愤怒一点,是,这样很好。”

  她很疲倦,工作进度进展得极慢,她久久不能保持一个姿势,但这种神情对我却有无限帮助,书中女主角临自杀之前也有类此的厌世表情。

  可遇不可求,我决定将她目无焦点,黯然神伤的肖像作为封面。

  那天咪咪走的时候,我给她双倍的酬劳。

  咪咪问:“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钱。”我说。

  她苦笑,扬扬钞票,“好人还是到处有的。”

  我说:“好好的。”拍拍她肩膀。

  她忽然伏在我肩膀上一会儿。“谢谢你。”她说。

  我轻轻地用手碰碰她头发,我对她有异样的好感,是因为她本性很纯?抑或因为她的美貌?

  她很快的转身离去,给我留下一点惆怅。

  我把封面拿去给小说作者鉴定。他说:“画得好极了。一本书的封面很要紧。有些人说写作维持不了上等生活,我不相信,那些人本身欠缺生意头脑。在这年头,小说也是一种商业产品。”

  他的话有他的道理,我把封面留在他那里。

  “其余的插图下星期就可以好了。”我说。

  咪咪准时地又来了三天,使我工作顺利完成。我把所有的作品摊在地下,我让她看,我说:“你可以挑一张,留作纪念。”

  “真的?”她大喜,掩住胸口,像个孩子般。

  我点点头,“真的。”

  “你真是个好人。”她的眼睛四处溜,终于挑了一幅全身肖像,“我要这一张!”

  “随便你。”我笑说。

  “我回家马上唤人把它镶在架子里。”她说。

  “不用这么紧张。”我说,“随便搁在哪儿都可以。”

  她问我:“你不是说过,你没有习惯送画给模特儿?”

  “你可不同,”我笑笑,“你是朋友。”

  她笑了,“下次再找我。”

  “好的。”我说,“我己记下了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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