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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他们黯然说:"进医院去了。"

  "什幺?"我至为震惊,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大把精盐。"为什幺进医院?"

  "他一向胃不好,熬得太厉害,这一阵子每每做帐做到天亮,吐起血来,便完全

  崩溃,便只好把他送进医院。"

  "什幺医院?"我的心自胸口中跳出来。

  "养平医院。"他们说,"六○七号病房。"

  "我马上去。"我同伙计说,"有什幺叫我带的?"

  "你去就好了,"他们很安慰,"我们都走不开,他也不能吃什幺,不必带东西

  去。"

  我匆匆赶往医院,身上还全副披挂,办公室装束。

  也无暇买什幺花束水果了,只想快见到他,希望他无恙。

  琴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在休息。

  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光下看清楚他。

  他并不是美男子。光是长得美有什幺用?

  一双手放在胸前,手指是纤细的修长的,就是这双手,弹出美丽的乐章。

  我走近,静静坐在他身边。

  他眼皮动了动。

  "琴。"我轻声叫他一声。

  他微笑,并没有睁开双眼,"你来了?真的是你?"

  "是的。"我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

  "我刚在想,如果你能来看我就好了。"

  "我来啦,你没有怎幺样吧?"

  他欣喜地睁开眼睛,"小事情,胃出血有什幺关系?"

  "胡说。"

  "休息几日便可出院。"他笑。

  我扶他斜斜靠在枕头上。"我吓得五脏六腑都倒转了。"

  "真的?"

  "你不相信还是怎地?"

  "我从来没看你穿得如此斯文过。"他取笑我,"看,套装、高跟鞋,还化了妆

  呢!"

  "刚下班。"

  "平日见你,都是马尾巴拖鞋牛仔裤。"他说。

  我也笑,"你呢,这是我第一次在琴吧以外的地方与你见面。"

  "以后也许可以选医院以外的地点。"他也笑。

  我放下了心,看来无大碍。

  "工作辛苦吗?"他搭讪的问。

  "老样子。"

  "主管好不好?"他显得很关心。

  "不是坏人,警务署肯定没有他的案底,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看不得我们略闭一

  点,非得变几百个法子,叫我们如没头苍蝇的奔扑,他才满意,虽然不是他发的薪水,

  但他精忠报国,要替老板把我们的力气榨尽。"

  "都一样。"

  "有一日我做了主管,可能更坏,"我笑,"这才是最大的悲剧。错不在人,而

  是那个位置,任何人坐上去,就迷失本性,以扰民为生。"

  他看着我微笑,我有点尴尬,自嘲说:"你看我的宏论多不多。"

  他说:"不不不,我爱听。"

  我笑,"看来,你是我的知音,我也是你的知音。"

  琴的面孔忽然涨红,没想到他脸皮那幺薄,时代的进步把人训练得老皮老肉的,

  妇孺都不会脸红。他真可爱。

  忽然之间我俩没有话说,我又不愿意立刻告辞。

  幸亏护士送食物进来,我打开盖子看了看,只是白粥与腐乳,我的天,这怎幺吃?

  "你爱吃什幺?我替你去办,未必要遵医嘱吧?"

  他说:"还是听医生的好。"

  我说:"不必理我,你吃呀!"

  "你看着我,不好意思。"

  "那幺我走。"

  "不不。"

  "我不能看着你挨饿呀!"

  琴很为难。

  "明天我再来。"我说。

  九月二十五日:一连几天,我都在下班后以第一时间赶往医院陪伴琴。

  其它约会都一概推辞。

  我向护士打听到他可以进口的食物,吩咐琴吧做妥,拿去给他吃。

  我们真正达到无所不谈的阶段。

  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所有的,不过是琴吧的一班手足。他从来没有结过

  婚,可以说是了然一人,同我一样,生活中最大的障碍是寂寞,不过几经艰苦,也克

  服了,也同我一样。

  医生说他的症候可大可小,要注意平日的调理,在医院中休息了十天八天,他脸

  色也逐渐红润。

  他躺着无聊,时时玩纸牌,我与他赌二十一点,赢了数百元,他不再提算命运的

  事儿了。

  我也几乎忘记这宗事。

  今天他说:"待我出院,真怕你不会对我那幺好。"

  "你太小人了,"我说,"如何度君子之腹?"

  "希望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

  医生宣布他后日出院。

  我特地去告假接他回家。

  琴住在琴吧楼上,我们原来一直是邻居。

  九月二十七日:早就替琴打点,替他收拾医院中杂物。

  他很感激,一直谢我,我叫他住口。

  看着他换上运动衣,有异样感觉。平日他总是西装蝴蝶结,看不出太多的气质,

  便装的他另有一种味道,不禁多看他几眼,他的面孔又红了。

  这个人!

  我一直扶着他,他说:"喂,我自己走好不好?又不是老头子。人家会以为你来

  接老父出院。"

  我们两个都笑。对他的关怀实在不可言喻。

  车子在门口等,我由地挽着行李,我们两个人刚走出医院大门,忽然间一阵骤雨,

  淋湿半边身子。

  我大叫起来,狼狈地抹着面孔与头发上的水珠。

  琴说:"怎幺来一阵怪雨?天上明明挂着大太阳。"

  我咕哝:"天气越来越坏。"

  琴说:"不是雨,是草地喷水,朝我们这边唧来。"

  果然是,草地上大喷嘴不停的洒水,真像骤雨,我拉起琴,没命的向干地里奔避。

  谁知这喷嘴似同我们开玩笑似,我们走到哪里,它追到哪里,非把我们淋湿不可。

  开头我怪叫,后来索性哈哈大笑。

  琴也笑,两人弯下腰。

  忽然我想起来──

  "你会在一个雨天,遇见你的真爱。"

  这可不是一场人造雨!

  太明显了,怎幺我没想到?

  我侧着头看琴,他也怔在那里,这时他也想到了。

  可轮到我脸红了。

  我们两个人静下来。

  我真笨。琴对我这幺好,怎幺可能当我是普通朋友?而我,我又对他这幺好,又

  怎幺可以说是泛泛之交2

  当事人这幺糊涂倒真是少有,我俩默默,但是两只手却是紧紧握着的。

  好了,雨过天晴,那只喷水嘴终于被工作人员关掉。我抖抖湿衬衫。

  车子驶过来,我们上车。

  我看到前面的道路是光明的,畅通的,每块乌云都镶有一道银边,琴便是美好的

  一面。

  奇怪的是,我要到这幺迟才发觉。

  我轻轻同他说;"回去,你要弹更好的曲子给我听。"

  "自然。"他说。

  "你从来不对我诉说心意。"我埋怨。

  "全部在琴声中表达出来,你还叫我怎幺说呢?"

  是我迟钝,但我情愿在这个时候才发觉,特别温馨,特别美妙。

  可人儿

  林可人是美丽的女人。而且神秘。

  在我们公司做足一年,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

  她的履历表在人事部经理那里,为了表上的详情,其它的男同事绞尽脑汁,请老

  董吃饭喝酒,结果老董将半机密文件影印出来,弄得人各一份,结果被总经理记下一

  过。

  林可人并没有因此生气,虽然经过这件事,连总经理也忍不住将她的履历表再看

  一次,但林可人在公司的态度还是一贯,绝口不提这件"趣事"。

  我深觉她懂得做人之道。

  老实说,男同事暗地里对她有兴趣──那是最大的赞美与恭维,难怪女同事都吃

  起醋来。

  连我的女秘书莲达也说:"一份普通的履历表,害得董先生被记一次过,真划不

  来。"

  那份表我也有。

  年龄:二十七。性别:女。程度:伦大管理系学士。父母:俱去世。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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