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过早担心,待通行证出来再说吧。”
剑虹亦附和说:“不去,人家政府也不会逼我们上路。”
李日诚打开报纸,沉醉在副刊中。
卫剑虹也自觉得今天的忧虑今天已经足够,叹口气,且先回房去休息。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风景怡人的公园里,身边有几百只觅食的鸭子,清风徐来,花香扑鼻,她却一点也不快乐。
醒来,也不能解释心情为何恶劣,走不走,全权在她,作出选择之后,应当开心去应付新的环境,新的选择才是。
但是她也知道离乡别井的牺牲巨大,故此郁郁不乐。
李日诚看完报纸,进房来,看到妻子犹自怔怔地想心事,不禁动道:“不去亦可,去了回来,更加方便,你靠的是自己,何必理别人说些什么,还有,无论怎样,我支持你。”
剑虹露出一丝笑。
“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李日诚向剑虹挤挤眼。
也许明天加拿大公署就寄移民护照来。
且留待明日再说吧。
镜中花
吴储新搬了新家。
三房两厅,一个人住。
装修好了,储新一脚踏进去,就深深吸一口气,呵,终于有一个像样的家了。
他是一个拿奖学金的苦学生,没有家庭背境,没有人事关系,全靠实力,才在公司里占一席位。
今日,总算置下一个家。
储新有丝自豪。
其中一间房间,被辟为书房。
除去书架子,就是一张书桌,案上放着私人电脑,储新时常工作至深夜。
桌子上还有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是某一年,储新在公司圣诞舞会中抽奖得来的礼物。
他一直将它放在案头。
工作越来越忙,偶而抬头,在镜中看到自己,都几乎有陌生感。
镜子真是一样奇妙的物件,利用玻璃背后涂上水银折光,把映像清晰照出来,左右互调,但上下却不倒置。
这面镜子,陪伴吴储新已有好几年了。
地方大,收拾起来挺费工夫,储新雇用了一个钟点女工。
不多久,做熟了,女佣便嘀咕:“这样宽大的公寓,怎么没有女主人。”
吴储新当然不搭腔,一开口,女佣人便会顺着竿子上来,以老奶奶自居,她们下人就是作兴这样。
不过他在心底下叹息:什么地方去找伴侣?
他要求一个能吃苦愿意并肩作战的女友。
可惜现代娇滴滴的女性一听见要吃苦立刻退避三舍。
储新因此并没有刻意去物色女伴。
一日中午他没出去午餐,听到女同事如此谈论人生。
甲:“真不想搬出去住,在父母家虽然不那么自由,但一切现成,老实说我连电话费多少钱一个月都不甚了了,每日下了班脱了外套鞋子就高叫‘妈妈有什么好充饥的’都成了习惯。”
乙笑,“怎么结婚?婚后就变贱人了,还要煮给对方吃呢。”
“做多错多,人家不一定表示欣赏。”
“还要上夫家去请安呢!哈哈哈哈哈。”
“同老板斟茶还图加薪水,侍候公婆有什么好处?”
“有家私的公婆倒不怕,给大屋大车珠宝股票,我辞了工天天服侍他们又如何。”
储新听到此处,只觉背凉飕飕的。
女孩子们大大的聪明了,那么辛苦赚来的薪水怎度肯贴补家用,当然要花在自己身上打扮得漂漂亮亮。
不好怪她们,精打细算,也份属应该。
储新只怪自己没有能力照顾这样娇滴滴的女友。
他益发里头苦干起来。
照说,吴储新的样貌、学历、环境都不差,也在适婚年龄,应是受欢迎的王老五,但是女孩子们很少提到他的名字。
她们对他没有兴趣。
“吴储新这个人嘛……”乏善足陈说不下去。
有位小姐肯定地说:“是好人。”
“是,是,是个好人。”仅止于此。
大家想了又想,没有别的评语,众人对于吴储新知道得太少了。
只知他辛勤工作,乐于助人,沉默寡言。
其实,储新也有懂得生活的一面。
闲时他喜欢打一局网球,与电脑奕旗,还有,他酷爱喝香傧,并且对牢镜子自言自语。
他也喜欢花香,露台上种满米蔺,傍晚,太阳落山,打开长窗,那香气直扑进客厅里,弥漫一室,他便独自坐着等天黑。
不是没有情调的一个人。
可惜不为人知。
今夜,像以往数夜一样,吴储新在他的书房内做夜课。
忽然遇到一点疑难杂症,他决定拨电话到同事家去问个究竟。
他万分不愿意打扰同事,但急事例外。
储新的电话在沙发边,他自书桌前的椅子站起来,坐到沙发上去。
电话拨通了,他抬起头,恰恰看到书桌上那面镜子的反映。
镜中映像,是后边一幢大厦的窗户。
储新定睛一看,呆住了。
镜子虽然不大,但他眼利,他看到窗户里有一个年轻女子。
储新留意起来。
偷窥,不是他的习惯,但是他正在等对方来接电话,他眼光无可避免地落在镜子上。
那女郎走近窗户,往外看。
外边是海景,风景甚佳,储新他有时在震台一站也好些时候。
那女郎有整齐的短发,穿白衬衫,配一条塔型珍珠项练,非常俏丽淡雅,正是储新喜欢的类型。
他探前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电话没人听,同事一定是出去寻欢作乐了,储新把线挂断。
他立刻伏到窗前去看那女郎。
但是奇怪,隔邻大厦层层叠叠的窗户,并没有人。
一定是进去了。
储新怅惘地走回书桌,继续工作。
可是一抬头,在镜子中又看到了那女郎。
储气大气都不敢透,立刻取出透明胶纸,把镜座黏牢固定在一个位置上,他怕镜子一移动会失去女郎的影踪。
然后,他再回头望,希望在大厦的窗户里看到她。
但不,没有人。
储新一定是闲得慌了,他竟取出望远镜逐个窗户寻人。
没有女郎。
他放下望远镜,对自己的行为吃惊。
他再看镜子时,那女郎已经不在。
储新记得她浓眉长睫,非常漂亮,脸上且带些少沉郁。
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
吴储新自己也不明白,照说那映像不会比芝麻更大,但他似乎连那女郎的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着魔了。
第二天晚上,储新又在镜中看到她。
她洗了头,用一方大毛巾包看头,手中拿着杯子一边喝饮料,一边观景。
是郁金香型的香摈杯!
她也喜欢独自喝香槟。
储新有无法抑止的惊喜。
他再一次到窗前去找她。
再一次失望,吴储新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只能在镜子中看到她。
可能镜子照到的角落不是他在窗前可以看到。
那夜,她只出来一会儿。
小小房间有一角亮光,那灯光在九时许即告熄灭。
女郎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在繁华怪诞的都会中,任何好习惯都会受人讥笑,像节俭,像勤奋,像不管闲事。
在公司的例会中,同事们照样唇枪舌箭,充满弹药味,你不放过他,他也不放过你,尽量在老板面前表现得英明,努力贬低其他人等……
他们那一组的上司总是“唔唔唔”地聆听,到最后,老爱问:“储新,你觉得怎么样?”
他重视储新的意见,其他人当然不敢小觑他。
可幸吴储新深谙中庸之道,从来不伤害他人,以和为贵,同时又以公司利益为重。
也难怪众人尊重他。
会议之后,老板宣布:“下星期六公司的游艇出发到离岛作一日游,欢迎参加。”
储新不打算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