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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我告诉母亲:何莉莉也不是平白成功的,莉莉是何妈妈的女儿。婚后我几乎正式脱离自己的家,毫无损失。

  我与俊东没有孩子。

  大概半年前他们告诉我,俊东有女朋友。

  下班他开始迟回家,我坐在沙发上等他,一等好几个钟头。我想过吵架,不外只有一个后果:使他更有理由不回家。我也想过出去找别的朋友,我约会过几个男人。

  他们都乏味,即使在愤怒下我想把自己送出去,也做不到与这种人躺在床上。

  一个男孩子带我上他的公寓,遂样装修介绍,冷气机多少钱,壁橱很名实,饭桌在哪里买,五百多呎的地方,很俗很普通的家具,彷佛已是他毕生的心血成就,彷佛谁能觉得在那个小厨房煮二一餐的机会,便算一种殊荣,我顿时倒足胃口。

  还是登样入家出来的孩子呢,美国大学毕业生。俊东胜过这些人多多,难怪结过婚还如此吃香。然后我与一个中年男人出去,他有妻子,恐怕妻子不了解他的缘故,常在外头喝酒,很温文和蔼。大概是苦出身,一双手很粗,十个指甲有点霉灰,这还不要紧。他戴一只手表,劳力士金蚝,表带却是香港做来充的。我最讨厌这样,要省全部省下,要不就别省那条原装金表带,俊东有一只这种表,嫌重,把它串在皮带上当挂表。

  什么都是俊东。

  谁都不及俊东。

  我根本提不起兴趣跟别人出去。

  还有这位年轻的医生,介绍认识之后,却没有约会,偶而见面,一直很礼貌地微笑,瞧,又一次证明当年俊东对我的感情非同小可的,至少他得鼓起勇气来逼我说话。

  如今有资格的男人太少。

  是呀,俊东不算什么:但这个世界-一切都比较性的,我拿谁来比俊东都比不上。

  是星期六呢。搬出去后他住在哪里?跟谁共渡良宵?我悯怅地明白我们之间已经完毕。法文中的FINIS,结束。

  把双人床换了单人床。瞌睡前的喋喋再也没有人听。我的生命也随着枯萎。

  我必须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天天上班不动声色,回家对着电视喝酒吃药,流泪沉思,我不限俊东,我只是刻骨铭心地想念他,希望他在身边。

  他不会知道,永不。

  我拉开被子睡觉,不是不后悔没跟表姐去喝茶的,有什么关系呢,出去走走,抬头看天空,我们大家只活那么一剎那,转眼成空,转眼天明。

  扭开无线电。

  是那首旧歌“绿袖子。”

  “可叹我爱汝亏欠我

  如此拋弃我太无礼

  而我爱汝如此良久

  欢娱因汝作我伴”

  这歌是莎士比亚时期的,起码四百多年。

  我现在的时间忽然多了一倍不止,微小的事情都叫我想完一次又一次。

  我拿起安眠药瓶子服食两粒。他们说就是这样致命的,睡不着多吃两粒,再睡不着又多吃两粒,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想死,真的,也不会死。

  这该死的头痛,阿司匹林在什么地方。

  终于限期到临,他前夜回来,很镇静的,他说:“我要办离婚。”

  我抬起头,也非常镇静的问:“为什么?”

  “我不再爱你了。”他说。

  “呵,”我记得我说:“多谢你,换了别人,未必会这么坦白,他们总把一干个一万个罪名加诸

  对方身上,以便证实他们不是负心人。”

  “我很抱歉。”他说。

  我点点头。我说:“我想为免使你痛苦为难,最好是你搬出去,你搬出去吧,我不走。”

  “我想这是对的,”他说:“屋子送你,不是补偿,只是……:让你方便点,寻房子好难。”

  他使搬了出去。

  我自床下来,胃一定有毛病,想吐。床上铺着簇新的床单,不可以弄得一团糟,我挣扎到洗手

  间,伏在洗脸盘上,一张口,吐出来的是血。

  我惊骇地看着四溅的血液,老天,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是一阵昏眩。

  我需要帮助,俊东。血自胃间喉头涌出,我闭不上口。

  我爬到电话处,拿起听筒,打到他公司,希望他还在那儿。

  它的秘书来听实话,我说:“我是他太太,我病了,我……”

  一定是那时侯失去的知觉。

  我在医院中醒来。

  俊东坐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的险。心痛。但不能有任何虚弱的表示。

  我说:“我不是自杀,我……”

  他转过头来,打断我:“是胃出血。酒,过量的阿司匹林,尚有安眠药。”他用这种平和但没有情感的声音。

  他对我的爱已经死了,我的眼泪流出来,但是强忍下去。

  我说:“你来的时候,一定像看到个吸血肛尸。”我甚至挤出一个微笑。

  他说:“你失去知觉一天两夜,现在已是星期一早晨。为什么不当心身体?大家都不好过。你母亲呼天抢地的来看过你。”我非常惭愧,母亲一直丢我的脸,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尽量平静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他隔会儿问:“你为什么不与我吵架?”我虚弱的问:“你觉得有必要吗?”“数我的不是好了,骂我,打我。”“那会使你心安理得?”“你偏偏不让我心安理得,是不是?”他激我。“我还是不会跟你吵架的。”我说:“我爱你。”“没有用。”他说:“我不再爱你。”“我知道。”我着看墙上的钟,“你可以走了,我想你应该很忙。”“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没有必要。我能够走路。谢谢你,俊东,给你麻烦不好意思。”他什么也没说。然后走了。护士来为我打针。她说。“那是件男朋友吗?他对你很好,担心得不得了。”

  我转过头就哭,眼泪大滴大滴流下。

  我出院时他来接我,带来屋子的锁匙还我。

  他说:“你几时方便,我们到律师处去签字分居。还有,房子转名到你户下。”

  “是。”我说。

  他凝视我,“你好象很驯服,为什么这样和平?”

  “如果我跳上跳下,大吵一顿,把热水瓶往你头上摔,你还是要与我离婚的,我还是省下精力好一点。”

  他问:“你不恨我?”

  “不,我仍爱你。”

  “你不会报复?”

  我看他一眼,“为什么要报复?有什么好处?”

  “无论你多么乖,我还是不会再爱你,你不如大闹一顿,出一口气”

  “谢谢你的忠告,我没有气要出。”

  “我不相信。”他摇头。

  “我并没有要你相信,”我说:“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

  “当心身体,医生为你输过三磅血,以后严禁阿司匹林,记住。”

  “谢谢。”

  他发作,“你不要这么礼貌好不好?”他咆吼,“你为什么不可以像其它妇人一样地哭叫?”

  我愕然看住他。当一个男人不再爱它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辽是错。

  我闭上嘴巴。

  他送我到门口。“我不进来了。”他说。

  我说:“明天下午雨点,我们到律师处去。”

  他说:“好。”

  他开走小小的福土威根。

  钟点女工又在收拾屋子。

  我放下锁匙说:“抹灰要当心仔细,一切都要干净。”

  一切像没发生过般。

  打电话回公司,俊东已代我告五天的假。俊东做事永远是妥当可靠的。

  表姐说:“至少他把屋子留给你,你有地方可住,无后顾之忧。”

  对。好过要我回去对着七十岁的一双父母,两人除破坏没有其它能力,中气倒还十足,努力批评这个批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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