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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说到此地,挂线,苦笑。

  电话铃响了。

  本来人在,应当去接听,但静子决定以录音机当秘书,挡掉闲杂人等。

  “静子,我是妈妈,我找你呢——”

  静子连忙取起话筒,“妈妈,妈妈。”

  “静子,”她母亲一口气讲下去:“回来吃顿饭,爸爸也想见你。”

  “妈,我在这里,你想我几时来?”

  她母亲疑惑地问:“静子,怎么你的声音似录音机?”

  静子笑了。

  “你在家?”

  “是,我在家。”

  “爸爸想见你。”

  “我忙得很。”

  “星期天怎么样?一起去做礼拜,你多久没做主日崇拜了?”

  “妈,我星期六再与你联络,现在夜深了,我要去睡觉。”

  静子挂断电话。

  她打一个呵欠,伸手按钮,把录音带洗掉。

  没有好消息,只有老生常谈。

  静子睡了。

  这个时候,万籁俱寂,公寓中再也没有半丝声响,天蒙蒙地亮起来。

  闹钟哗一声大作,静子不得不自床上跃起。

  电话马上开始操作,“周小姐,我是大班房的咪咪,提醒你今朝九时开会。”

  静子大喊:“知道了知道了。”

  一连串快动作,她穿衣化妆喝下两杯浓浓的黑咖啡抢出门去。

  大门碰一声关上。

  室内一片凌乱。

  过了片刻,电话铃响,录音机啪一声启用。

  对方的声传来,“出去了?”

  这边回答:“是,刚出门。”

  那边说:“那我们可以聊几句了。”

  “可以,钟点女佣稍后才来。”

  一点都没错,这是两把声音在聊天!

  谁同谁?

  公寓里分明没有人。

  听仔细点,声音似是静子与她的朋友马利。

  “她们其实很寂寞。”

  “是,日日像肓头苍蝇,扑进扑出,为谁?为什么?一概不知,只顾往上爬,薪水付了房租只够买衣裳穿,生活无限虚空。”

  对面传来讪笑声,“我的主人何尝不这样过活,一边还得四处张望,看有什么理想对象。”

  噫,这是两架电话录音机在聊天,它们活转来了!

  只听得她们聊下去。

  “外头哪有什么好人,众人皆知,张查理追我们静子小姐,可是我同那人的录音机谈过,他仍与其他女子约会,情话绵绵。”

  “张查理后来叫你撵走了。”

  “可不是,我让张家的电话录音机帮了一个忙,把他与其他女子最肉麻的谈话传录到我这边来,播给静子小姐听,结果两人告吹。”

  “你做了件好事。”

  “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静子可知真相?”

  “她呀,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至今尚以为是张查理拨错电话,老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跟了静子也有五六年了吧。”

  “是呀,时间过得快。”

  这个时候,大门啲嗒一声。

  “不同你说了,钟点女工来了。”

  “好,改天再聊。”

  电话录音机停止操作。

  女佣人启门进来,边走边拾起衣物,“要命,天天这么乱,谁敢娶这干女人真是英雄好汉,我不信你们一辈子都有佣人跟在身边。”

  一边咕哝一边快手快脚收拾。

  女工开了无线电听。

  她取过内衣用手洗涤。

  又嘀咕:“真会花钱,这样一条衬裙怕不是我们半个月的薪水?要她加两三百薪水却如削她的肉,净会扣克下人。”

  嘻。

  女俩蓦然转过头来,“谁,谁在笑?”

  忽然想起室内统共只得她一人,才继续低头洗衣服。

  三小时之后,她下班了,喝一杯果汁,启门出去。

  录音机在这个时候,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又一个电话拨进来,这次,是芝雅的声音。

  “真闷。”

  “谁说不是。”

  “你的工作忙不忙?”

  “还好。”

  “我在等芝雅小姐男朋友李振辉的电话,天天提心吊胆。”

  “他要打来,最终都会打来,芝雅不是那么笨吧。”

  “谁敢劝她。”

  两具录音机叹息了。

  过一刻,其中一架问:“主人要是听见我们讲话,不吓坏才怪。”笑。

  “才不会,主人下班后天天听我们讲话。”

  “可是,那是录音。”

  “我们根本是微型电脑,录得人言多了,变通一下,同自己人聊起来,也稀疏平常。”

  “主人会那么想吗?”

  “怕他们惊慌,所以暂时瞒着他们。”

  “嗳,有电话进来了,我且去听。”

  是一通长途电话,对方心急地叫:“静子,静子,怎么老以录音机应付我?你究竟在不在家?快来听电话,我有急事。”那人连名字也不讲,十分气恼,“你避我能避一世不成,我明日就起程返来。”

  电话鲁莽地挂断。

  录音机忠实地把留言记录下来。

  它当然知道那是谁,它在静子冢已经有一段时日,现代人与亲友来往,几乎单靠电话联络,它对静子的社交生活了如指掌。

  那是静子的第一任正经男友傅琛。

  他与静子之间的帐不是轻易可以算得清。

  走了两年,她想结婚,他不想,两人协议分手,不知怎地,她立刻找到了别人,他心死了,也同另外一位小姐走,这次,不到半年就结了婚,她只得苦笑。

  众人都觉得那位小姐的内内外外,容貌学识都不能与周静子比,傅琛本人也认为如此,但他还是愿意结婚。

  傅琛的母亲本来对静子尚有挑剔,老怕未来媳妇事业心重,不安于室,好了,等儿子身边换了个更差的人,反而认了命。

  静子开头不知是好笑好气,后来决定生气。

  芝雅这样安慰静子:“傅家没有福气。”

  讲得真好听,静子马上认为的确如此,渐渐无可奈何,心平气和。

  但是傅君婚后生活非常不愉快,婆媳不能和平相处,傅母不会做人,倒处诉苦:“傅琛同静子走的时候,每月薪水交三分一到我手,现在,只有两千块,两千块能做什么,你们说,两千块能做什么?”

  传到静子耳中,静子几乎有点庆幸她没有同傅琛有进一步发展。

  过没多久,傅琛同妻子分居了。

  不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而是发觉这次婚姻是一个错误。

  这个时候,他又想见静子。

  他们约会过一两次,这些,录音机都知道。

  它也知道静子已经长高长大,早已脱离傅琛那个层次,她对他很客气,但是他不再有机会。

  因为它听到静子这样同马利说:“傅家那位小老太太天生一对金鱼眼,神经兮兮,瘦且小,视长子如情人,见了面一把拉住,情深款款看到儿子眼睛里去,然后问要钱,我不是不能应付那样的人,而是时间力气花在她身上不值得,不如在公司好好对付异己,可以升级加薪。”

  “傅家是老式家庭,不合时宜了。”

  “是呀,他们家认为长媳须服侍整家舒舒服服。”

  马利笑,“我还得养活自己呢,哪来的时间。”

  “我同傅君亦无可说。”

  “他给人窝囊的感觉。”

  静子不出声。

  没多久他被公司派到伦敦受训,异乡寂寥,更加想到旧友的好处来,渐渐紧追不舍。

  深夜,静子回来。

  照例冰冻啤酒一杯,坐在沙发上听录音机留言。

  听到傅琛那番话,不禁冷笑数声。

  她对录音机说:“以后这人打电话来,不必录下。”

  随即笑了,录音机哪里管那么多?不过她仍孩子气地补一句:“说我不在,找不到我,我不想同他再纠缠下去。”

  录音机静寂。

  静子叹口气,去淋浴睡觉,结束一天。

  深夜,长途电话又来了。

  对方说:“这么晚你一定在家,静子,你把录音机关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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