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朱玫生可以名正言顺忘记他。
但此刻证明史允信不平凡。
原来过去岁月中他一直周游列国呢。
求真在东京也有朋友。
这时,她发觉小郭先生的营生不简单。
她同朱改生见了面。
求真问:“你有同史允信单独约会过吗?”
玫生答:“没有。”
“有无握过手?”
“没有。”
“有没有诉过心事?”
“我一直十分寂寞,人人看得出来。”
“也许,很多女生都对他含情脉脉?”
“也许,”朱玫生笑,“但我是朱玫生。”
成功人士统有这样的自信心。
“为什么找他?”
玫生寂寥地说:“为什么集邮,为什么上舞厅,为什么赌马,为什么结婚,为什么生子,均因时间太多,欢乐太少。”
求真感慨,“不是因为爱吗?”
玫生用双手把秀发拢到脑后,“累都累死了,哪里有精神爱,我想把他掀出来看个仔细,了却此帐,从此可以安睡。”
求真说:“他在东京原宿区住了三个月离开,负责招呼他的华侨说他到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去了。”
“他真懂得享受生活。”
“那是八三八四年的事了。”
“请继续追踪下去。”
求真抱歉,“是很费时间的一回事呢。”
“都是那个周永佳,”玫生抱怨,“此刻欲罢不能了。”
“怪她?”求真含笑。
“不然,也可以怪社会。”
求真忍不住笑。
爱德华王子岛,那是一个渔港。
静寂、寒冷,清晨戴绒线帽与绒线手套在灰色天空下看海鸥哑哑低飞,然后喝一大杯黑浓咖啡,吃两只果酱牛角面包,大声对牢窗口朗诵拜伦的诗篇。
这种生活,才是充满灵魂的生活。
都会何其烦嚣,人心何其不足。
百忙中求真不住帮朱玫生寻找她的旧梦。
琦琦问:“有无新发展?”
“有,史允信每次都留下一个地址,自爱德华王子岛,他到了蒙特里尔。”
“呵,他懂法文。”
“是。”
琦琦微笑,“连我都开始仰慕这个人了,多才多艺多潇洒。”
小郭不耐烦,“我在三天内便可以找到此人。”
琦琦瞪他一眼,“你恁地没有情趣,三天内把人家怀念了十年的人找出来,人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求真笑道:“真是的。”
小郭先生长叹一声,“原来这是小姐们的一个游戏,失敬失敬。”
求真问琦琦:“猜一猜史允信下一站会到何处。”
琦琦沉吟:“加拿大……美国,路易士安那州,那也是讲法文的地方。”
“爵士乐、怨曲,煤气街灯下的酒吧。”
“为什么人家可以生活得这样多姿多彩而我们一如黑白世界?”琦琦呻吟。
求真黯然,“四处为家是讲条件的。”
小郭接上去:“一讲健康的身体,二讲潇洒的性格,三讲丰裕的存款。”
“缺一不可。”求真附和。
琦琦颓然,“我最怕水土不服。]
求真去找玫生。
玫生刚开完一个会,脸上有点倦容。
“求真,我约了永佳吃日本菜,你也一起来吧。”
三个妙龄女子坐在一起边喝米酒边谈天。
玫生一时没听清楚,“他在什么地方?”
“先到路易士安那,后来到里奥热内卢,下一站,我们推算,也许是马达嘉斯加。”求真报告。
玫生吃一惊,“我的地理一向不大好,这一大堆地名我搞不清楚。”
求真化繁为简:“换句话说他已经去到地球南半球最南部。”
永佳问:“那不是南极吗?”
求真抬起头,向往地说:“也许他此刻就在那里。”
玫生大惑不解,“他在该处干什么?”
求真看着玫生,她似乎已经不大了解她曾经一度认识的史允信了。
但求真明白,求真说:“他在生活。”
“过去十年他都不住流浪?”玫生问。
求真答:“看样子是。”
玫生诧异问:“他在寻求什么?”
永佳忽然笑了,“求真?]
求真无故涨红了脸。
玫生惆怅地说:“算了,找不到也就算了。”
求真说:“不,找得到,肯定找得到,谁说找不到。”
周永佳看着朱玫生,“找到也没用,他已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人。”
玫生有点苦涩,“我的要求很简单。”
永佳笑笑给她接上去:“是,司机、佣人、白色的洋房、私家游艇、南欧的别墅……”
这下子连玫生本人都笑了。
永佳说下去:“这位史允信先生连下一次热水浴都不知在何处,看情形不适合你。”
玫生无奈,“我只不过想对他诉诉苦。”
“找心理医生吧,玫生,医生会更了解你。”
玫生看着远处,“也许你说得对。”
医生会很简单地解释她的梦,她留恋少年时代的无拘无束,她觉得现实世界艰难,她生活太过枯燥.…
玫生抬起头,“求真,不用再找下去了。”
“什么?”求真瞪大眼。
“他不是我梦中人。”玫生说。
求真不出声。
大家都略喝多了一点,因此都有点怔怔的。
正在此时,邻座忽然过来一位男生,“玫生,你是朱玫生?记得我吗,我是根德郡工学院的王培基!”
玫生笑着看住他。
那王培基说:“玫生,你仍然嗜酒,来,让我送你回去。”
玫生认得他,“塔基,别来无恙乎。”
“你住哪里?”
玫生讲出地址。
“呜,就在我家隔壁,我们好像有点缘份。”
他俩结伴而去。
永佳对求真说:“那家伙把帐单留了给我们。”
求真笑。
也许朱玫生今晚仍然做梦,不过醒来会很快忘记那个梦,然后下一次,再惯性地做那个梦。
不管真相如何,在她心目中,史允信仍是最了解她的人。
过了月余,琦琦问:“你仍在追踪史允信?”
求真点点头。
“他在何处?”
“八六年,他在巴布新畿内亚。”
“呵,又回到亚洲来了。”
“是,他在印度洋一带出没。”
琦琦忽然凝视求真,“你没有爱上他吧。”
求真腼腆地笑。
琦琦说:“少女情怀。”
求真不敢回答。
昨夜,她梦见史允信,那个梦,同朱玫生的梦可能完全相似。
在校园中,她喊:“史允信先生,史允信先生。”
一位英俊的男子转过头来,炽热的目光注视求真,他说:“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我听。”
就这么一句话,已使求真感动得落下泪来。
醒来之后,求真才发觉她有多么寂寞。
那夜刚刚下大雨,哗啦哗啦,一片白蒙蒙,隔壁人家的婴儿啼哭声隐约可闻,求真醒来之后,没有再睡着。
第二天,又忙看去信下一站,问:“请告知史允信先生下落,感激不尽,通讯地址……传真号码……”
她已经找遍了地球。
而史允信,已转到南太平洋去体验生活。
小郭先生摇摇头,“还在找?”
“还在找。”求真微笑。
“找到了打算怎么办?”
求真想说:占为己有。
话没出口,已经连耳朵都烧得透明。
琦琦看看求真,不出声。
求真很感激琦琦,人聪明,洞悉世情,而又能够维持缄默者,唯琦琦一人耳。
像她,卜求真,就每次都来不及卖弄乖巧,性格肤浅浮夸。
同一日傍晚回到报馆,求真看到案头压着一张电传:“。求真,我是史允信,多位朋友转告我,你在寻找我,请问寻我何事,联络号码七零四五三二二一”
求真脑海中嗡地一声。
找到了。
她的手有点颤抖,轻轻拣起那张纸,再读一遍。
现在她轻而易举可以直接同史允信联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