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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以匡抬起头来,同秘书说:“写张万元支票吧。”连请帖交给秘书。

  “届时你可会出席?”

  “我有空吗?”

  “八月十七日晚,”秘书查一查,“你没有约会。”

  “可是我不喜欢卖物会。”

  秘书提醒他,“是你母校呵。”

  “伦大也是我母校,年年筹款不下十次八次,旧生都穷了。”

  “这信里说,当晚卖物筹款,你一则要准备一样礼物,二则要踊跃认购。”

  吕以匡摇摇头。

  “一定很热闹。”

  以匡想说他怕人多。

  “同朱小姐一起去吧。”

  以匡只是笑。

  傍晚,见到了女友朱明中,他却告诉她:“华南大学搞旧生会。”

  “呵,”朱明中抬起头,“华大的旧生会沉寂了许久,如今可是想复兴?”

  “搞手似很有魄力。”

  “你是代表建筑系了?”

  “华南建筑系自有刘润东及陈晓新等名则师主持大局,我算老几?”以匡笑。

  “各尽绵力嘛。”

  以匡问:“你可愿陪我出席?”

  朱明中笑,“你一向都不大与老同学来往,这次可以乘机叙旧。”

  以匡也笑,“所以要你作伴呀,旧生见了面少不免比身家比成绩,我吕以匡虽然什么都差一截,可是身边有如花美眷,也就毋须汗颜了。”

  好话谁不爱听,朱明中觉得很受用。

  她随即想起来,“你猜,你会不会见到张嘉宜?”

  以匡沉默了。

  张嘉宜,华大美术系学生,与他同届毕业。

  过半晌他说:“她不住本市。”

  毕业后她往巴黎深造,偶尔只回来探亲。

  朱明中提醒他,“才十多小时飞机,往返非常方便。”

  张嘉宜是吕以匡大学时期的女朋友。

  他抬头问:“明中,你不妒忌吗?”

  朱明中睁大眼睛,“啐,把我说得如此不堪。”

  “不是说爱情揉不下一粒沙吗?”

  明中嗤一声笑出来,“真受不了你那文艺腔。”

  “你从来不妒忌。”

  “以匡,你能把张嘉宜的事从头到尾告诉我,也就证明我俩关系稳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才不会计较你从前女友。”

  明中自信十足,是个时代女性,她心想,那位张女士与以匡同年,比她大上四岁,是位老大姐了,她哪里会在乎她。

  况且,朱明中家境好,人长得标致,事业一帆风顺,正是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条件优秀到极点,比谁都不吃亏,她才不怕面对吕以匡的旧女友。

  听以匡说,是那位张女士主动与他分手,使他沮丧了颇长一段日子。

  能在旧生会见到张嘉宜也好,朱明中想,她可以为以匡出口气——你不要他,多谢多谢,他已经找到个好十倍的女伴。

  这时吕以匡才说:“好,我决定出席旧生会。”

  未必会见到张嘉宜,不过,见到也不怕,他又不欠她什么。

  公事忙,这件事也就暂时搁下。

  这几年,张嘉宜的倩影一直不时在吕以匡脑海中出现。

  以匡记得得张嘉宜,永远秀丽脱俗,文静可爱。

  不过,以匡听许多人说过,记忆最擅长愚弄人,也许,此刻见面,吕以匡会发现张嘉宜不过是个至普通至平凡的女子。

  是少年人的爱情美化了对方,以致印象与现实脱节。

  她可能已经结婚,已经发胖,已经庸俗,面对面都认不出她。

  旧生会收到吕以匡支票,致函道谢。

  那封信写得活泼生动,令吕以匡莞尔,他十分想见一见这位小师弟或是小师妹,想必文如其人,聪明机伶。

  信如此说:“吕师兄,多谢大力捐赠,凡捐款达五位数字者,可坐在头十席之内,届时可获众多艳羡目光,你准备了礼物吗?拍卖品如果名贵实用,一定更多人赞赏。”

  那么会敲竹杠。

  秘书问:“买件什么礼物?”

  “玻璃杯一打。”

  “不大好吧。”

  刚巧朱明中在一旁,她说:“前些时候,我买了一对四七年制万宝龙钢笔,不如捐出拍卖,会中想必有好此道者。”

  秘书笑道:“这就不失礼了。”

  “好,”吕以匡笑,“倾家荡产,在所不计。”

  朱明中讶异,“说得这么严重?索性玩大一点,捐一辆汽车。”

  “小姐小姐,够了够了,一对金笔已够。”

  果然,旧生会代表亲自上门来领取奖品。

  那是一位年轻时髦的小姐,名叫罗家泳。

  吕以匡笑着迎接她,“原来是师妹,请坐请坐。”

  罗家泳一顶高帽子送上来,“吕师兄,我亦是建筑系学生,将来成就若有师兄的一半,已经足够光宗耀祖。”

  是名小滑头,不过,社会最需要如此人才。

  吕以匡把那对笔交给她。

  没想到她是识货之人, “哗,十八K黄金黑漆云头法式装饰艺术配原装丝绒盒子,谢谢谢谢。”

  “师妹,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八四年美术系的张嘉宜,她会出席吗?”

  罗家泳这小聪明仿佛已猜到张嘉宜是吕以匡的什么人,她笑笑答:“我帮你答,稍后复你。”

  “谢谢你。”

  “不客气,吕师兄,人人如你这般慷慨,三间图书馆都不成问题。”

  她告辞。

  下午就有复电:“吕师兄,我是罗家泳,我已查过,张嘉宜已允出席。”

  吕以匡的心咚一跳,“她捐什么礼物?”

  “一只三零年代徕俪水晶大果盘,底价七万。”

  这么阔绰。

  “吕师兄,早点来。”

  吕以匡笑,“知道了。”

  旧生会舞会若成功,真得多谢这位能干的小师妹。

  张嘉宜会出席。

  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一定不能叫她失望。

  吕以匡很少照镜子,那天下班,他仔细在镜子中看清楚自己,五官、体型、姿势都还过得去,可以说同大学时期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眉头不知恁地一直深锁,皱得久了,已成习惯。

  父母老是说他这点,一次,他问女友:“家母说我似满怀心事,你看如何?”

  明中不加思索,“我觉得你很有深度。”

  以匡笑了。

  在明中眼里,他好象没有什么缺点。

  心中时常挂着张嘉宜亦可以接受,那是他青年时期的好友嘛,他若反脸无情,她也不会喜欢他,她不会选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以匡与明中的感情是顺利的,他老觉得是运程转了,却没想到,事在人为。

  在大学里,吕以匡是拿奖学金的苦学生,生活费靠替孩子们补习而来,父亲在政府机关作司机,家住廉租屋,他连替换的衬衫都不多一件,弟与妹都小,未有独立能力。

  张嘉宜不嫌,张母一听就吓怕了,几乎没有用手绢捂起鼻子来。吕以匡一直看伯母的脸色,抬不起头来。

  在电话里,伯母从来都说“嘉宜不在家”,跟着说:“她补习去了,你呢,你不用做功课吗?吕同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以匡十分羞愧。

  第二年,张家就把嘉宜送出去避开不及格的追求者。

  伯母指桑骂槐,“吕同学,狂蜂浪蝶太多,叫我担足心事,你说是不是?”

  以匡不再打电话,改为写信,但是嘉宜也不常常收到他的信。

  嘉宜长得太美太好,追求者实在不少,但是她对他另眼相看,却是事实。

  每次见面,几乎都有张家的司机在一旁监视。

  那司机老刘却是好人,时常把车子停好借故走开,“小姐,我去买张报纸”,或是“赵妈叫我去买十斤米”,一去大半个小时,好让年轻人说几句话。

  嘉宜十分温柔,可是也有主张,尽管母亲百般阻挠,她仍然约会吕以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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