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些有条件的母亲把佣人训练好了才往女儿家送,女儿的嫁粉包括豪华公寓及欧洲跑车。
刘玉容本身也不是那种能干母亲,希望囡囡他日会得包涵。
孩子醒来,一只小小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一双眼清晰晶莹,紧紧凝视母亲,玉容深深感动,把她抱在怀中。
“我们出去玩一天。”
孩子欢呼。
那一日,晴天,有风,公路车上居然有空位,母女乘车到郊外公园,欢欢喜喜,消磨一个上午,再转车到市区,吃小食,逛玩具店。
小小孩子有点累,又有好心人士在地车内让位,玉容发觉原来世事也有顺境的时候,她的愿望与要求都十分卑微。
抱孩子上楼,放床上睡好,她自己也伸个懒腰,淋个浴,预备午睡片刻。
电话响了,是上司打来。
“李小姐,有什么事?”
“玉容,昨日那件事,真相出来了,原来不是你的错。”
玉容一怔。
“下班时,对方向我一五一十解释,这件事,也许造成若干阴影。”
“呵,没有没有,同事间总有点小误会。”
“假期後我们再谈。”
“谢谢你打来,李小姐。”
“应该的。”
放下电话,玉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正在这时候,有人轻轻问:“你准备好了吗?”
玉容一惊,猛地转过头去。
是她,她又来了。
玉容怔怔地看着那位女士。
半晌反问:“准备什么?”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跟我走呀。”
“跟你走?”
“是,”她说:“你多次承认生无可恋,愿与女儿一起走上不归路。”
玉容低头,“是,我曾经萌过这种念头。”
“你召我前来与你相见,现在,你可准备好了?”
玉容不知如何回答。
“让我提醒你,刘玉容,上次有一少妇携子跳楼身亡,她前夫得知消息,只是淡淡地说:哦,死了吗。”
玉容耸然动容。
那位女士深深叹口气,“你看,白白牺牲生命甚至无人觉得伤心,不如好好坚强生活下去,不枉来这一场。”
玉容微笑,“你其实不愿带走任何人。”
“你说得对。”
她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想去拍小孩。
“不不,别碰我女儿。”
“为什么,不是要一起走吗?”
玉容落下泪来,“我实在走投无路。”
“你永远不知下一个转弯有什麽在等你。
玉容答:“更多的豺狼虎豹。”
女士笑,“你仍保持幽默感,好极了。”
玉容说:“你给我那么多盼望,你彷佛是希望女神。”
女士忽然略有愠意,“别提她,最喜欢欺骗人的,就是希望
玉容接上去:“还有诺言。”
女士说:“讲得太对了。”
“所有的诺言,都不知几时可实现。”
那位女士又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玉容忽然勇敢地冲口而出:“不,我没有,我愿意继续在世上挣扎]
女士放心了,颔首,“好,我就是等这句话。”
“你,你是我的苦海明灯!”
女士讶异,“你这样说,人家会取笑你。”
“我不怕。”
“放松自己,出去多结交朋友,不要太看重得失。”
玉容低下头,轻轻说:“明白。”
[这孩子对你来说,是一件宝贝,好好抚育她。]
“我知道。”
“将来,你一天会比一天好。”
玉容含泪,“请告诉我更多。”
“前程掌握你自己手中,何用假他人之手。一
“我会永远怀念感激你。”
女士双手乱摇,“千万不要想念我,最好完全忘记我,到你八十八岁之时,我自然会来接你。”
“八十八岁,”玉容吓一跳,“那麽老?”
女士笑,“相信我,时间过得比你想像中快得多。”
“那,我为何觉得度日如年?”
“事情会有好转,相信我。”
就在此际,玉容听见哗辣辣一声,一惊而醒,原来是隔壁人家在搓麻将、牌声清脆响亮。
红日炎炎,一觉醒来,玉容知道她必须咬紧牙关生活下去。
生活根本是长期抗战,像打仗,不输已经很好,如果还能赢,那真正是丰功伟绩,应乘胜追击,”步步进攻。
有夥伴当然好得多,并排上路,但像刘玉容孑然一人那般奋斗而成绩骄人的,也大不乏人。
一定不能放弃。
刘玉容下了决心。
这种坚毅是看得见的,她开始,实事求事地处事,一改往日颓风,不再怕人怕事,不再认为努力无用,只知道能做多好就多好。
上司当然第一个发觉,予以嘉许。
玉容学历有限,担任文职,再升也升不到什么地方去,从前因此深觉气馁,今日却不再小窥局限自己。
半年後,升职名单公布,刘玉容升了一级
她露出罕有的笑容。
孩子已送进幼儿班,进展良好。
一日,收到孩子父亲来电,玉容正在与同事开会,匆忙间听得他想探访孩子,她大方地答允。
事後有点後悔,但一切为着孩子着想,不愿见那人,也得见那人。
在约定的地方,他来了,环境显然比她好,有私人汽车用,身穿西装,跟从前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
玉容知道自己已经憔悴许多。
她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念:玉容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
他过来打招呼,玉容让孩子上前,孩子没有笑容,她已经不认得他。
他茫然失措。
看,世上凡事均需付出才有得到,这世界还是公平的。
他轻轻说:“我愿意负担孩子生活。”
他交一张支票给玉容,补交了过去一年开销。
暑假
阮承祖没考到好大学,神情有点憔悴。
姐姐惠祖嘀咕他:“告诉你是一辈子的事,偏不相信,叫那王曼怡缠住了,天天晚上在她家中留到凌晨三时,还有什么时间温习!”
姐姐说得对。
花太多时间在女友身上,自己太懒,太轻敌,根本没考虑到新移民以倍数增加,加拿大卑诗大学学位紧得很,成绩需三个A以上才能有取录把握。
只差那么一点点。
姐姐见他不出声,便适可而止,停止教训他。
最叫人难过的是,王曼怡一家拿到护照回流去了,一声再见珍重,承祖便失去女朋友,这件事叫年轻的他大惑不解。
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年轻的他那颗年轻的的心受到严重伤害。
彼此已投资了无限时间精力,一声回去,曼怡好似还顶开心,叽叽呱呱谈着未来的计划,什么一位表叔在唱片公司任职,可以介绍她去试音等等。
她一点离别的愁苦都没有。
承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表错了情。
原来王曼怡不过利用他打发时间,管接管送,陪进陪出。
她根本没打算与他有任何长远计划,她也一早知道,父母决定一拿护照就走。
承祖在某一个程度上可以说是遭到欺骗了。
可是在这个重女轻男的社会里,女孩子受到委屈,那是有人同情的,而他,阮承祖,不过是不知自爱,疏懒,兼不知轻重的一个年轻人。
承祖几乎被打沉。
大半个暑假躲在家里睡懒觉,不肯外出活动。
父亲问他:“送你到美国去读书可好?”
他又不想离开熟悉的朋友与环境,踌躇不已。
毕竟是才只得十九岁的男孩子。
“做不做暑期工?”
“一小时才只有几块钱工资。”
“小阮先生,你倒底想怎么样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失恋兼失意,这是他生命中最可怕的一个暑假。
那一天,他睡到十一点,实在不能再睡了,勉强起床,到厨房找东西吃。
姐姐在讲电话。
她们女孩子一打电话就是半天,是最佳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