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乾净了之后,我躺在床上。
没有人会知道;我留在家里,是要陪张德。
张德也不会知道,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他当然更不会留意到我情绪上的转变。
现在他在楼上,我在楼下,这距离使我略为安心一点。
要是我到市区去看电影,我也不会看得舒服。
我会一直希望身边那个蠢蠢的家伙是张德。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样了,反正我等了一个星期,才等到一个周末,我可以逗留在屋子里,与他说几句话象,我不愿意出去看电影。
但是今天我已经见过他了,话也说过了,难道我还希望有奇迹出现不成?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倾谈的。
我觉得无聊,天气又远么热,使我急躁。
我躺在床上,那汗一直自额角冒出来。
我觉得今年比任何一年都热,不过我又不高兴开冷气。
阿好说:“小姐的电话!”
其实阿好的缺点部是在其他方面,尽避妈妈一直嘀咕她不锁大门,我倒觉得她声音难听。
尤其是今天,那个嗓子,真叫人有受不了之感。
“小姐,你睡着了?”她还嚷。
“没有!”
谁像她,一掉在床上就睡得一只猪似的。
但是,我怔怔的想,有一段日子我也睡得很好啊。
是从几时开始,我睡得不稳的?
我连忙出去听电话。有人要找我出去,就是那个前几天约我吃饭的男同事。
我说我没有兴趣出去,我要在家陪父母。
他说:“我去看你可好?”
我说:“不好不好,路太远了!”
“你天天来回,怎么就说远呢?”他笑。
“我们今天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我说。
“哦——”他不响了。
后来他就挂了电话。真是,谁耐烦见他?
那个人,在办公里一直就咧着一张嘴笑。
我痛恨笑得像白痴的人。
妈妈问:“谁要来看你?”
“一个同事。”
“为甚么不让他来呢?最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叫他来给我看看,为甚么拒绝他?”妈问。
“没有什么好看,他也不过是个小职员,你不会喜欢的。”我告诉母亲。
“去你的,”妈笑了,一把我讲成一个势利鬼的模样。”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我觉得我浪费了一个下午。
上午不算,上午我做了很多事情。
爸爸午睡起来了,这一觉倒也睡得香甜,他是一个辛苦的男人,一直得工作来维持生活。不然的话又怎么办呢?这是一个男人的天职。
但是他不了解我,我也没有企图他来帮助我。
父亲是父亲,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妈妈,最近我简直在逃避她。我怕她说我“起劲”,怕她叫我去找一张饭票。不过其实我也不怪她,她一向都是这样的。
奇怪的是,居然他们一向都这样,为甚么我到今天才觉得烦闷、不悦呢?
我也不晓得。把一切都推在天气上头吧。
天气实在太热了。
我没有出客厅吃饭。爸爸来看我一下,以为我睡着了。
后来我听见他跟妈妈说:“明年我们得装上冷气才行。”
妈妈说:“是,太热了。”
爸问:“玉儿有什么心事没有?”
“不会吧?她都廿多岁了,有甚么事也能自己解决。”
爸说:“这倒是真的,她也不是那种糊涂的孩子。”
他们俩总算恢复讲话了,这倒是开心事。
我后来便真睡看了。他们也没来叫我吃饭。
半夜醒来,觉得头热、口干,站起来便晕。
我大叫:“妈妈……妈妈……”
他们在二楼,我希望妈可以听得见。但最我的声音提不高了。我冷静下来,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概是发烧了。真奇怪,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呢?
也许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吧,我的天!
我挣扎看起床,还没有走到门口,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是张德的声音。
我连忙开了灯,我软弱的说:“我发烧了。”
“我听到你的叫声,决定下来看看,你必然是站在太阳底下太久了。”他说。
“请叫妈妈下来。”我说。
“我先倒杯水给你。”他说。“你站好。”
“谢谢。”我坐在椅子里。
他笑了一笑。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一笑。
他还没有睡,穿着衬衫长裤。我在椅背上,喝他拿来的冰水,他上去叫妈妈。那杯冰水使我舒服不少。
毫无疑问,我是生病了。
妈妈赶下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张德站在他后面,我不愿意出丑。
我说:“有点天旋地转。”我闭上眼睛。
“找个医生来青肴吧。”妈妈说:“怎么办呢?”
“三点钟,还有医生肯出诊?!”爸爸问。
张德在后面不响,我见到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上楼。他说我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我想这没有道理。他彷佛很关心我的样子,这是叫我感动的。
我挣扎着说:“妈妈,没有关系,不过发烧而已。”
“拿点退烧片来。”爸爸说。
妈说:“我的天,这怎么办才好呢?”
“说不定早上就退了烧了,你别这样紧张好不好?”爸说。
爸去取来了药片与温水,我吞了。
“妈,你们上楼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的。”
妈妈说:“不,我留在这里看你。”
“不用了,妈,真的不用了。”我说。
“妈妈陪你,有什么不好呢?真奇怪!”
我整夜口渴,心跳,头痛得要裂开来。
右边的太阳穴一直跳,我晓得第二天一定起不来了。
好了,这一会我也成了病人。
这怎么得了?
我又想喝水,而且想喝蜜水,不过妈妈这样子好不容易睡着,我怎忍心叫醒她呢?
于是我偷偷的挪动上半身,只觉得金星乱冒。
我又复躺下,叹一口气。
妈妈又惊醒了,“干么?玉儿?”
“妈,我想喝蜜水,家里还有一罐水蜜糖。”
“怎么不出声呢?我给你去调了来,快别动。”
妈妈连忙拖着拖鞋去了厨房。
我觉得真残忍,她也四十多了,养到女儿成年,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我病了她还这么着,倘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不知道伤心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以后无论她说些什么,我顺着一点就是了,再也不敢驳她的。
没他会儿,妈就拿了一杯水来了。、
我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妈说:“现在都五点多了,天一亮就给你打电话去叫医生。”
“妈,我没事了,你赶快去睡吧。”
“睡什么?下午等你好了再睡未迟,可恨的那个阿好,在后头睡得头猪似的,什么都听不见!”
“工人房离这里远。”我说。
“是不是张德听见你叫的?”妈忽然问我。
“是的。”
“这孩子的耳朵倒好。”妈妈点点头:“亏了他了。”
“你也没听见吧?”我问:“爸也给吵醒了。”
“妈,明天我不能上班了。”我嘀咕。
“上甚么班?我替你请假。”妈妈说:“闭上眼睛。”
等我一觉醒来,医生来了。
他替我打了针,开了药,我又有点咳嗽。
医生说是感冒,妈又有点疑心。
我听见她问医生:“气管不会有问题吧?肺呢?”
妈还是处处针对着张德,她真的无法改过来。。
“如果不放心,好了,来照一次x光片吧。”医生说。
妈觉得这很合理,于是付了诊费,让医生走了。
我躺在床上,身体非常软弱。
妈进来说:“已经替你请了假,明天也不必去上班,公司很体谅你,觉得你平时也很辛苦,又替你煮了点粥,一会儿想吃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