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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少雄,努力,努力,点一下头给我看。”

  她紧紧握住病人的手,把嘴巴趋向他耳朵,“点头,点头表示你听见。”

  她身后传来医生的笑声,“他已经点了头了,你再叫,他耳膜怕要保不住。”

  护士心花怒放,“醒了,醒了。”半晌,才发觉自己面孔濡湿,原来她哭了。

  丘少雄真正苏醒说话,却是一个星期后的事。

  这段期间,他情况一日比一日好,令亲友大慰。

  最高兴的当然是阮立仁与孔碧玉。

  这一对年轻的医生及看护已正式开始约会。

  “若不是同时派在一O三房,我们二人恐怕还不会进展得那么快。”他说。

  她没有出声,她不好意思说她一早就钟情于他。

  病人可以自己进食了。

  声音微弱,叫了一声妈妈。

  丘太太又哭又笑,“少维,你替妈争气,你帮妈妈主持公道。”

  他听了,只是微笑。

  丘太太只道儿子大病初愈,精神不能集中。

  孔碧玉却看出其中学问。

  “丘太太,你让他休息吧。”

  看看母亲离去,丘少雄笑意更浓,他轻轻摇头,“越是老人家,越爱争意气。”

  孔碧玉说:“来,我扶你走两步。”

  病人缓缓落地,一边闲闲地问:“阮医生爱听古典音乐?我家有一组不错的音响,几时请两位来舍下。”

  孔碧玉蓦然涨红了脸。

  他听得见!

  他在昏迷当儿,把什么话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丘少雄笑,他对这美丽的看护有极大好感,“我猜想你同阮立仁医生是一对。”

  猜,抑或知道?

  孔碧玉定一定神,笑道:“我们都为你高兴。”

  “经过这次大病,我的想法大大不同了,至少家母高兴之后,怕要失望,我已无心追名逐利。”

  孔碧玉一怔。

  “放心,我不会出家为僧,只不过想去读书进修。脱离名利场,过怡淡的生活。”

  孔碧玉刚想说话,病房门被蓬一声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金丽琴小姐。

  那金小姐一脸笑容,“你苏醒了,少雄,我一知道立刻来看你。”

  孔碧玉立刻识趣地避开。

  病房只剩下丘少雄及金丽琴。

  “请坐。”丘少雄招呼她。

  “少雄——”

  “请让我先说。”

  “你总是不让我。”金丽琴娇嗔地坐到他身边。

  “丽琴,我们解除婚约吧,你可以保留我送给你的一切礼物。”

  金丽琴脸色变得煞白,“令堂一向对我没有好感。”

  “丽琴,这纯粹是我个人主意。”

  “可是——”

  “你不会说服我,丽琴,你自己讲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金丽琴知道事情已经完结,她轻轻站起来,倒也爽快,拉开门,离开病房。

  丘少雄缓缓走到床边,拍拍枕头,“大梦谁先觉,真没想到,我这一觉竟睡了半个月。”他苦笑。

  如果不醒来,也就算是一生了,今日侥幸醒来,人生观自不一样。

  首先,他要多陪陪母亲及姐姐,闲话家常,其二,他知道自己多了两个好朋友,他们是阮医生与孔护士,还有,他想同交通意外中那两个小孩子联络。

  再下来,他会把生意让给野心勃勃的半弟,告诉父亲,一直以来,他对家庭事业一点兴趣也无,然后,他会到欧洲升学。

  丘少雄吁出一口气,按铃召人。

  孔碧玉进来。

  “孔小姐,我想出院。”

  “我把阮医主找来,看他怎么说。”

  “我正要谢他。”

  “我们的职责如此,不需要谢。”

  “还是要谢。”

  残酷游戏

  沛华恢复上班第一天,同事们纷纷前来问候:“一切都办妥了?振作些,节哀顺变。”

  沛华颔首致谢。

  “已经病了多时吧,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

  沛华不想多说。

  无论她家里发全了什么事,外头的世界却如常操作,企图他人停顿脚步致以同情是非常不合理的奢望,她已失去母亲,她不能再失去同事与朋友。

  日日长嗟短叹,等于孤立自己。

  沛华非常明理。

  她立刻投入工作。

  在忙碌的日常会议及公文批阅中,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丧亲之痛。

  晚上最要命。

  她需要服一点药才能入睡,可是仍然会在半夜惊醒,独自坐着到天明。

  任何声音都会使她跳起来。

  邻居添了个新生儿,半夜三时许,如闹钟一般哭泣要喝奶,呜哗一声,沛华便醒来。

  她用手撑着头想,母亲也这样喂过我喝奶吧,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还有,看到幼时的旧照片,母亲把她抱在怀中,那时母亲还有乌黑浓密的头发,衣着整齐,可是,沛华亦不复记忆。

  她只记得与母亲无数次的争执,一次又一次,她其实只希冀得到母亲的谅解及支持,可是母亲不住打击她的自信,无论女儿做些什么,总是不够好,总加以批评。

  以致沛华午夜梦回,发觉在过去廿多年的生命中,母亲从来没有称赞过她一句。

  真是个记录,她所做所说,母亲从不予嘉许。

  沛华出来做事那么多年,还未曾遇到过比她更难侍候的人,她一生立志要使女儿不高兴。

  那一夜,沛华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汽车喇叭声惊醒。

  她回想前尘往事,不禁讪笑,披上外套,到露台去观夜景。

  电话铃在深夜叮铃铃响起来。

  “还没有睡?”

  “我问过专家了,三个月过后,心情才会比较平复,要待三年后。才会接受事实如常生活,要忘记丧亲之痛,即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你与伯母的感情,并不算太好。”

  “我知道,所以此刻才能镇静地与你说话。”

  “母女到底是母女。”

  沛华不语。

  深宵打电话来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周锡驹。

  母亲生前并没有见过他,沛华自问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毋须参考他人意见,况且,母亲总不会有好意见。

  总要把锡驹批评至一文不值才甘心吧。

  那不是她挑选的人,她不喜欢,而她所喜欢的人,至今尚未出现。

  她认为女儿应当静心等候。

  沛华却深庆得人,不然夜半寂寞,谁来安慰她这个伤心人。

  “我希望我可以拨转时间,再与我母亲共度一天。”

  周锡驹大吃一惊,“这不是真的,你与伯母合不来,每次聚会总是不欢而散。”

  “不,过去我年少气盛,没有好好处理母女关系。”

  “沛华,旁观者清,我认为你已尽全力。”

  “这不过是一个希望而已。”

  “沛华,你想得太多了。”

  “我应该加倍迁就她。”

  “沛华,你不必内疚,倘若时间真可回头,我认为你应该选择回到比较快乐的时刻里去。”

  沛华苦笑,“睡吧,明日还要上班。”她挂断电话。

  假使时间真的可以回头,给她一整天重温旧梦的时刻,她会选择哪一天?

  沛华迟疑了,有什么日子是值得再活一次的呢,升级那一日?平平无奇,所有的同事都升了,才轮到她,她忍辱负重,若无其事地等了二十个月,天天都想辞职,终于升了,如释重负,谁还耐烦再回到那一刻里去。

  认识周锡驹那一日?

  更不值得,那一天,沛华那嫁了医生后生活优悠的老同学作东请吃午饭,不知恁地,人生活一好就会骄纵,那位同学整顿饭时间都没除下墨镜,不知是新近做过美容手术呢,还是没有化妆,使人客觉得这个主人真正无礼。

  周锡驹是其中一位陪客。

  大家交换了名片。

  周君要待许久许久才有电话打来。

  沛华一直独居,生活平淡,工作繁忙,周君找她之际,她并不雀跃,周锡驹并非她心目中理想对象。要不,环境好一点,好叫她少吃点苦,要不,他有真情趣,懂得生活,会得逗她笑,可是周君两者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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