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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公司一定会追我回去的。”任思龙说。

  “那么今夜我们看电影去,”美眷孩子气发作,“看小电影,思龙,陪我们?”

  “美眷。”我又叫她一声。

  任思龙笑说:“那不如看脱衣舞,我比较喜欢脱衣舞。

  美眷几乎没拍起手来,“好哇好哇!”

  我看着她们两个,“不是真的!”我瞪大了眼睛。

  美眷说:“你别去好了,我与思龙去,思龙,你会带路是不是?”

  “好,我不去,”我说,“你们闹去,我不够勇气带两个女人进场去看脱衣舞。”

  美眷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得意得不得了。

  任思龙微笑,“那么施先生,我们过两小时回来。”

  她真的要把美眷带走。

  我连忙说:“喂,你们两个人小心!”

  她点点头,我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我老是做不对事情。

  她们走后,我在房中安排我们两个人的行程。

  我不明白,从香港到东京,数小时的飞机,任思龙忽然与我消除了敌意,多亏美眷做的公关。

  九点半的时候我接了一个长途电话,是美眷的表哥打来的。他说没找到思龙。

  我对他说:“我们看到思龙,她与美眷看脱衣舞去了,你稍后再接到她房间去,她后天要回香港,你落力追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表哥挂了电话。

  美眷十点半回到酒店房间,喜气洋洋。

  我看她一眼,“脱衣舞真有这种魅力?除了新婚那夜,你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我们玩得很放。”美眷坐在床头,笑着告诉我,“思龙很可爱,她太好了。我们买票进场,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表演,原来她带我去看滑稽脱衣舞呢,笑死我,看完之后我们又去喝啤酒。”

  我纳罕,“你们谈得来?”

  “她似乎很熟东京,我觉得她对人很好,表哥喜欢她是很有道理的,我很久没有过这么轻松的一夜了。”美眷躺在我身边,叹一口气,然后笑笑。

  “她回自己房了吗?”我问。

  “嗯。”

  “很好。”我说,“明天你们可以再度把臂同游。”

  “不行哪,明天她要去横槟。”美眷问,“是去看海吗?”

  看海,自从“四百击”之后,看海有了新的意思。于是老太婆也流行看海。任思龙不似这般俗人,被做滥的事不宜再做。她大概是去探访朋友罢。

  第二天她很礼貌的留了一张字条给我们,说她会直接回香港,不再道别。

  美眷放下字条。

  美眷说:“她真行,想想看,一个人独来独往,多么自由,简直像阵风一样,”她吐吐舌头,“叫我一个人跑来跑去,我吓都吓死了。”

  我沉默着。

  任思龙不见得天天都有那么好的心情,哪一天她办事急躁起来,就会把美眷这种友人一掌推开。

  她会的。

  如果没有这种本事,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么高的职位。再过几天,我们也回家了。

  这次旅行没有什么值得提的,除了:(一)美春玩得非常尽兴。(二)碰到任思龙。

  美眷回来后知道她表哥追求全盘失败。

  任告诉他:“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依我看,任思龙根本没有在找。她可有什么时间?

  表哥的失恋令我们非常为难。

  美眷把他叫到我们家来吃饭,他坐在那里喝拔兰地,一杯又一杯。

  我说:“看,我几乎天天与她地面,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值得神魂颠倒的地方。”但是我问我自己:是吗?真的吗?

  表哥沮丧的说道:“真没想到她那么重视工作。”

  “别傻了,”’我劝导他,“那只不过是她的借口,她不爱你,你明白吗?”

  “我真是不值一文?”他问我。

  “看,她不爱你,并不影响你的存在价值,两者之间不发生关系,你这人是怎么了?”我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扬名,我不能使你明白这种感情……我”

  我老实不客气,“你太没种了!”

  “扬名!”美眷阻止我,“你不能帮忙就算了!”

  “是是。”我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心中想起那夜里,就在我自己办公室里,她给我一种惊人的震荡感,她那懒洋洋、迷茫、孩子气、感叹的语气。她并不美丽,但是人们会记得她的脸,这是表哥不能忘记她的原因?

  表哥那天喝醉了,睡在我们的客厅中。

  第二天我大早去开会。上午把工作解决掉,下午坐在那里看剧本。

  玛莉进来说:“任小姐想与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我一惊。

  “这篇故事的本子交到她手中,她看不懂方小姐的笔迹,又不能交给别人读,因为是保密的文件,因此要你简单的读一次。”

  “那个故事大钢几乎是五千字,我怎么读?”我反问,“我马马虎虎的讲一次是可以的。”

  玛莉耸耸肩,“你跟她说吧,她在等。”

  我拿起电话,“任小姐?”

  “施先生,我等了足足五分钟。”她声音冷冷的。我叹口气,“对不起,任小姐,我现在把故事大纲说一遍,你把它记下来。”

  “谢谢你。”

  这女人,白天与夜里是两回事。香港与东京是两个人。

  “现在开始。王氏企业有三个股东。王氏占最大股。王有三个女儿,但没有儿子……

  “大女儿一早脱离家庭,踪迹不明。二女儿在英国剑桥读法律。三女儿嫁了另一股东孙家的大儿子,但是大儿子爱的是王家的大女儿……”

  我一直说下去,并不敢问她明不明白。

  她一直听着,隔一阵子给我“唔”一声。

  等我说完之后,她说:“如果还有细节问题,向谁提出?”她的语气是试探性的。

  “你可以问玛莉要方薇的电话号码。”我说,

  “她是故事大纲的负责人,她会很详细的告诉你。”

  “但是,方小姐拒绝接别的部门的电话。”她说道。

  “不会吧?”我问。

  “她说那是你下的命令。”她提醒我。

  “呵?”我一惊,“哦……好,我去取消它吧。”

  “太好了,谢谢。”她说。

  她并没有马上挂电话,于是我迟疑一下——

  “任小姐。”

  “是?”

  “我有点私人的事,想跟你说一说。”我还是提了出来。

  “请说。”

  “日本回来后,你见过我那表哥吗?”我鼓起勇气。

  “见过。”她说。

  “你不能给他一点机会?”我问。

  “对不起,忘了这件事。”我马上收篷。

  “不不,我不介意。我跟他说明了,我并不打算嫁他,如果他准备无限期的跟一个女人看戏吃饭,我并不见得会拒绝他的约会,可是在我心目中,他与我的工作比较,永远是工作重要,因此他必需耐心地等待我有空档的时候才能够见他。”

  我沉默一下,“他的地位很不重要。”

  “是的。”她说:“人们做事总是具比较性的,什么重要先做什么。”

  “也许有一日你会为一个男人放弃工作?”我问。

  她笑,“人们有时候肯为爱人牺牲生命,这些故事历代都有的,不外是因为在比较之下,当时爱情显得最重要。”

  “是的,”我说,“我很明白。”

  “我永远不会为他做一个好妻子,相信我,为一个人坐在屋子中煮饭洗衣,需要很多很多的爰。”她停一停,“他误会至深,我们谈得来,不错,但是我不爱他。”

  “但是他爱你。”

  “我知道。他告诉过我。他很幸运,至少我知道,有些人默默地爱了一生,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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