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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页

 

  “好,我改天娶个电影皇后。”我说笑。

  “你说过她长得很美。”庄很温和。

  我猛点头,“美得像个梦。”

  “也唯有这样才配得起你。”他点点头。

  “真的?”我涨红了脸,“老庄,快快祝福我。”

  “你何需祝福?震中,你根本含着银匙出生,在玫瑰花床上长大,谁嫁你,简直三生修到。难得有个不好色的公子哥儿,又有生活情趣,学问也好,而且长得雍容瀟洒。”

  “哗,十全十美。”我心花怒放地说。

  “马到功成,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失败的机会。”

  “多谢多谢。”我说道。

  “几时介绍给我认识?”

  我狡猾地笑,“第一,我还没正式认识她;第二,我可不会替自己找麻烦,你很容易成为我的劲敌。”

  老庄气结,“小人,小人。”

  “你与罗氏企业的合同什么时候生效?”我改变话题。

  “春天,我这就回去辞职。”他说。

  “太好了,顺便把我在牛津的杂物全寄回来,麻烦你。”

  庄摇头,“真不敢相信,一忽儿永生永世不回家,一忽儿放弃一切……”

  我胡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

  “震中。”

  “是。”

  “我托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我去后,如果报馆那边有信……你替我取了来,拆阅,用电报打给我。”

  “那是你的私人信件。”我收敛了笑脸。

  “不要紧,咱哥儿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

  “她会回心转意?”

  “我不知道,对她来说,这件事未免难度太高。”

  “背夫别恋到底不是正经女人应当做的事,也许她有了孩子……”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庄说。

  他说我父亲已替他办妥飞机票,他很快就可以启程。

  那天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我穿戴整齐了,临出门之前,看看老庄,他睡得很酣,被子拥得紧紧地,这么漂亮的男人,只要出句声,大把女人陪他睡——慢着,我的思想越来越恶俗了。

  我驾车往父亲的新屋去,车停下来,我并没有开车门,我是跳过去的,在草地上着陆。

  我跨过花圃,经过金鱼池,那女郎不在。难道她还没有起床?我吹起口哨。

  忽然通向书房的长窗内传出一阵音乐声,我侧耳细听,是梵哑铃,圣桑的吉卜赛狂想曲,奏得并不很纯熟,听得出是业余者,但是感情丰富洋溢,实是高手。

  我咳嗽一声,敲敲长窗。

  乐声降低,原来是一卷录音带。

  里面有人说:“进来啊。”

  我一听便知是她。

  我推开长窗进去。

  她坐在父亲的书房里,明艳照人,一早就起来了,而且梳洗停当,头发梳在脑后,仍编成一条肥辫,白色毛衣,白色裙子,一双黑漆平跟鞋,衬出纤巧的足踝,翡翠的耳环与胸针,笑脸盈盈。

  每次见她,她都打扮得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简单华美,她到底是谁?

  她开口了,“你是震中吧?”

  “是,”我诧异,且惊喜,“你知道了?”

  “唉呀,谁不晓得三少爷呢。”她取笑。

  我脸涨红,没想到她口齿这般伶俐。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的脸容在朝阳下简直发出光辉来。

  只听得她又说:“后来那对水泡眼就死了,买都买不回来。”

  我结结巴巴,但非常愉快地说:“一定赔给你。”

  “你仿佛没有什么歉意。”她笑。

  我坐了下来,讪讪地问:“你喜欢听小提琴?”

  “是朋友弹的。”她说。

  “弹得很好。”

  “是。”她低一低头。

  “几时开演奏会?”

  “他已去世了。”

  “啊!”我说,“对不起。”我欠欠身。

  她脸上闪过一阵阴霾,随即又恢复自然。

  她说:“震中,你爹等你呢。”

  “他怎么知道我要来?”我又诧异。

  “我告诉他的,”她站起来,“本来我们早就该见面了,可是因身体的关系……”

  “震中——”父亲笑着进来。

  我的心狂跳,不祥的预兆。

  “震中,你见过你的继母了?”父亲说。

  我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

  耳边只余下嗡嗡的声音。

  我看到父亲张着嘴在说话,满面笑容“……”

  但是我完全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阳光好像转为绿色,我眼前金星点点。

  父亲拍着我肩膀:“……”

  我听不见。

  一个字也听不见。

  我死了,我已经死亡了。

  我转脸,看着我梦幻女郎美丽的脸。

  毒药,命运的毒药降临在我身上。血蛊,我明白了,老庄,我明白了。

  我跌坐在丝绒沙发里。

  父亲探身过来:“……”他的表情很是关怀。

  我闭上眼睛,纷乱悲愤绝望,这一刹那我巴不得可以死去。

  “震中,震中,你怎么了?”

  继母。我怎么会这么笨。

  继母,我早该想到。这里还有什么女客?可不就是我继母。

  呵,上天,你让我过了二十多年舒服日子,何苦忽然把宠爱从我身上夺去,为什么要把如此的惩罚降临我身上?我睁开眼睛。

  “震中,你可是不舒服?”父亲问,“脸色忽然转白,叫医生来瞧瞧好不好?”

  我呆呆看着爹,说不出话来。

  我继母过来说:“医生马上来,震中,你可是病了?”她声音充满关怀。

  我低下头。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疲倦但平静。

  呵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如此陌生呢?“不用了,我想是太早起,且又空肚子的原因。”

  继母马上说:“难怪,我马上替你去热杯牛奶。”她匆匆地出去。

  爹关切地说:“震中,你并不太会照顾自己呢。”

  我苍白地笑,不知道笑些什么,呵,命运,我一直不相信的命运来惩戒我了,它将它神秘的大能展露在我眼前。

  父亲喜气洋洋问:“她是否很美?”父亲像一个孩子,得到他最喜欢祈求的礼物般。

  “是。”我说。

  “而且她是那么纯良,”父亲说,“简直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的神智渐渐恢复,“是。”我说。

  “我不是不知道你们不大赞成我这次的婚姻。”爹搓着双手,“可是……我简直像复活了。”

  我虚弱地问:“我该怎么称呼她?”

  “叫她名字好了。”爹说。

  “她叫什么?”

  “她叫玫瑰。”

  我点点头,“爹,我想回去了。”

  “震中,喝了牛奶再说,”她回来了。

  “不,”我摇摇头,“我走了。”

  “你走到哪里去?”

  我站起来,脚步浮浮。

  爹说:“他一向是有点孤僻,随他去。”

  她笑,“都说三少爷最最调皮捣蛋,爱说笑捉弄人,我还恐怕他会把我整得啼笑皆非,结果却是个文弱书生。”她笑脸若一朵芙蓉花般。

  我的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不停绞痛,我再说声“我走了”,就原路走出花圃。

  “震中!”她在身后叫我。

  我大步踏开去,又没见到荷花池,整个人再次掉进水池中。

  她娇呼一声,继而大笑。

  忽然之间我忍不住悲愤,也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爹在一边说:“荒唐,荒唐。”笑着伸手来扶我。

  我自池中湿淋淋爬起,也不打算换衣服,就坐进跑车,不再顾他们在身后叫我,就开车走了。

  一路上我把车子开至最高速度,赶回老屋。

  第四部 玫瑰再见 (3)

  黄妈来开门,看到我那模样,大吃一惊,我整个人籁籁地抖,却不是因为冷。

  庄国栋正在吃早餐看报纸,见到我这个样子,连忙说:“你怎么了?你怎么脸如金纸?”他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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