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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页

 

  “下星期我生日,如果太初不来,你来吧。我保证你一到,她也跟着来。”

  “是,太太。”

  女佣人走进来,“太太,开饭了。”

  小菜精致清淡,出乎意料,罗太太吃得很多,一点不像时下摩登女性,喝茶都不敢加糖,巴不得活活饿死殉道——爱美之道。”

  罗太太最自然不过,她的一切都是天赋的,没有一丝做作矫情,这样的人,即使不是长得万分美貌,也讨人喜欢。

  饭后她的化妆有点糊,她也不去补粉,与我在露台上喝龙井茶。

  我指着露台上那种小巧有红芯的花,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花呢?”

  “这嘛,”她笑一笑,“这花叫作‘滴血的心’。”

  我立刻呆住了。

  那白花,花瓣上圆下尖,裹在一起,真像一颗小小的、洁白的心,花芯吐出尖端,血红的似一滴血。

  我们的心,都有过滴血的时候,伤口或许好了,但是疤痕长留。

  罗太太屋里的一切,都是为做梦的人所设。那些曾经流过泪、伤过心、失去过、有回忆、有感情的人,来到这里,宾至如归,因为这屋子的女主人,是最最至情至圣的一个女人。

  我深深地感动,不能自己。

  “我送你回去。”她放下茶杯,“听我的话,做人无论如何要开朗。”

  “是,太太。”

  “明天还上班吧?”

  我点点头,叹口气,“不幸明天太阳依旧升上来,花儿照样的开,周棠华还是要上班。”

  “找到更好的工作才辞职不妨。”她笑一笑说。

  她把我送回家。

  一连六日,我循规蹈矩地上下班,不发一语,太初不给我电话,我也不打去。

  周末是太太生日,我决定独自赴会。

  星期六上午太太亲自提醒我,叫我早点去,说下午已经有人搓麻将了。我到花店去搜购黄玫瑰,一共四打,捧在手中上门去。

  罗太太亲自来替我开门,“谢谢,谢谢”,她满脸笑容地接过了花,拍拍我肩膀,招呼我进屋。

  一进客厅,我发觉茶几、饭桌、地上,满满堆着的都是黄玫瑰,我显然并不是别出心裁的一个人,加上我买来的四打,恐怕连浴室都要容满了。

  溥家敏还没到,我只见到他六个安琪儿似的孩子。他妻子也在,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溥太太是个得体的淑女,六个儿女依偎在她身边,使她有慈母的圣洁光辉。

  在这间屋子里聚会的,都是上上人物。

  罗德庆爵士穿一套深灰条子西装,温和地站在一边笑。

  太太的打扮出乎意料鲜艳,紫红丝绒裙子,两只袖子上嵌着缎子的花朵,一双同色麖皮鞋,大钻石耳环。

  黄太太对我笑说:“我这个小姑的穿戴,与任何女子相比毫不逊色。”用手肘碰碰我腰部,挤着眼睛。

  黄振华过来说:“人齐了?咱们有歌唱表演。”

  我不安地说:“太初还没到。”

  话还没说完,门铃一响,男仆去应门,进来的便是太初与溥家敏,他显然是去接她的。

  我则转了脸,溥家敏也不避讳一下,他妻子孩子都在此地呢,心中又不快起来。

  黄振华眉开眼笑,“过来过来,大家听我们歌颂寿星婆。”

  他去把溥家的孩子排成一行,舞动着手臂作指挥状,孩子们先是小声咯咯地笑,然后张口开始唱:

  coc1太阳下山明天照样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照样的开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coc2

  声音清脆甜蜜,歌词幽默活泼,唱毕还齐齐一鞠躬,笑得我们软成一堆,连太初都忍不住放松了紧绷的脸,罗爵士则摇头大笑。

  我从没有听过有人敢以这样的一首歌去贺女人的生日,我只觉得别出心裁,这一家人可爱到巅峰。

  气氛马上松弛下来。

  太太叠声说:“你们就会糟蹋我,连我生日也不放过我。”

  在一片暄闹声中,我避到游泳池边去坐着。

  泳池的水面上浮着一片片黄叶,别有风情。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来,看到罗太太的脸,雪白的皮肤上一颗眼泪似的蓝痣。她说:“你孤独头似地坐在这里干什么?”

  “避开溥家敏,见了他巴不得把他扼死。”我咬牙切齿地说。

  太太还想说话,罗爵士来唤她。老先生虽然一头白发,却是风度翩翩,言语又庄谐并重,与咱们并无代沟。

  太太转头跟他说:“小两口在闹意见呢,芝麻绿豆的事儿化得天那么大。”

  罗爵士说:“他们有的是时间,有什么关系?我与你却得连耍花枪的功夫都省下来,谁让我们认识得迟?”

  太太仰起头笑,她的下巴还是那么精致。

  罗爵士说:“让他留在此处思想他那维特的烦恼吧。”

  他们离去。我苦笑,躺在帆布床上,闭上眼睛。

  一阵轻盈的高跟鞋声,在鹅卵石小路上传来,我认得出这脚步声,“太太。”我轻轻说。

  回答是一声冷笑。

  这声音纵然相似,也不是太太,太太不会冷笑,这是太初。

  该死的太初,倘若她也像她母亲,任凭丈夫指使,岂不是好!我睁开一只眼睛,果然是太初站在我面前,即使是嘴扁扁,她还是那么美丽。

  “这下子你还叫她‘太太’,过一阵子,就好升级叫她为玫瑰了!我且问你,你日日夜夜缠住我母亲干什么呢?”

  我一愕。我缠住太太?

  “你不要脸!”太初啐我。

  我连忙打开另一只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还来不及回答?她一转身走掉了。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局势简直千变万化,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以后的时间内,太初不再与我说话,我们像捉迷藏似的在人群中躲来躲去。

  我抓得住她便说一句:“人家溥太太就在这里,你也不检点一些。”

  她恨恨地跳脚,“你瞎说些什么?”

  我报她以冷笑,溜开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会闪到我身边说:“你不过是希望我会让你搓圆搓扁,告诉你,不可以!”

  我立刻反唇相讥:“你已经变得青面獠牙,你照照镜子去。”

  太初的眼睛差些没放出飞箭射杀我。

  我们要斗到几时呢?我躲进书房去。

  在那里,溥太太带着大女儿在弹琴,一下没一下,那曲子叫《如果爱你是错了》:

  coc1如果爱你是错了

  我才不要做对

  如果生命中没有你

  我情愿走上错误的道路一生……coc2

  在长窗的掩映下,与感情应没相干的太太与小女孩竟然在奏这样的一首歌,呵,说不出的浪漫与凄艳。

  我依偎在门旁,轻轻咳嗽一声。

  她俩转过头,一式秀丽的鹅蛋脸,母女非常相似,她们的美是没有侵犯性的、温和的,跟太初的美不一样。

  溥太太站起来招呼我。

  那女孩独自弹下去:

  coc1妈妈说这件事真是羞耻 简直是不名誉

  只要我有你在身边我可不管人们说什么

  如果爱上你是错了

  我才不要做对

  我不要做对

  如果那意思是晚上独自睡觉

  我不要//我不要做对……coc2

  小女孩弹得那么流畅,我怔住了。

  “美丽的曲子,是不是?”溥太太轻轻问。

  我点点头。

  “她父亲教会她。”溥太太说。

  我苦笑。

  小女孩自琴椅上跳下,摆动着浅蓝色的纱衣,自长窗走到花园去玩了。

  溥太太轻轻说:“爱情是可怕的瘟疫,是不是?”

  我点点头。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我只知道爱也是恒久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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