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端来热腾腾的炒饭,我一口气将它吃个精光,一点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裴健雄在一旁频频劝我慢点吃,小心噎着。我央求他再分一些,他小气的只肯给一点点,怕我吃涨了胃又不舒服了。
自从那个黄昏,知道了劳勃瑞福往事的那个黄昏;很久的时日,我都没有再闹过胃痛。裴健雄却老心疼我太单薄,嘘寒问暖,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那次胃痛把他吓坏了,所以他特别喜欢环住我的腰,说什么这样可以护住我的胃,不让疼痛再作怪。我当然不相信他这种谬论可是他说的认真,我也只好姑且听之了。
两三口我就将盘里的东西解决掉,服务生端来一杯咖啡。我微微皱了眉头。老实说,我挺不爱喝这东西,乌漆嘛黑的,又苦又涩,入口满是失恋的味道。
裴健雄看我颦眉蹙额犹豫排斥的样子,放下杯子笑说:
“喝一口试试看吧!培养一点情调。”
广告片里常见众家俊男美女,徜徉悠游在如诗如画的风景里,品茗着好似香醇诱人的咖啡,整个基调充满了欧式迷人高雅的风情。于是咖啡就这样和浪漫情调画上等号,甚至还胡言乱语些什么贵族的品味。
我拿起一旁的白天水,喝了一口,冲他一笑:
“那我宁愿少一点情调。”
裴健雄将他的咖啡端到我桌前,跟着坐到我身边,用充满温情的声音说:
“试试看吧!就算是为了我,为我喝一口,嗯,一小口就好。”
他这简直是故意强人所难!每次遇到我有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时,他就用这种最最柔情的方式逼我就范。
我叹了一口气。就着他喝过的那杯,浅浅尝了一口,他看着,满意地笑了,在我额上轻烙一吻,然后欢喜的搂了搂我。那情景倒真象是忧愁的父母,看着苍白不健康的宝贝乖乖地吃下药后,高兴地搂他们入怀那种满心欢喜的愉悦。裴健雄什么事都宠我。唯独吃喝读睡这些事,他会试尽各种方法要我听话。
离开“相遇”,面对着繁华景色,一刹时倒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沿着红砖道缓步行走,两旁的路树,迎着夜风,婆娑作响起来。
一路上,两人的身影随着路灯的变移,前后飘忽不定。我仰头迎向夜空,并不认真探看,街灯刺眼,索性闭上了眼睛,甩动满头乱发,在风中张扬。真想就此躺卧在这片广漠的大地,让神魂舒放自由翱游在神秘宽广的宇宙里。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我突然朗口而出。在这有风清明的夜里,我仿佛看见醉态可掬的酒仙,昂首对天,举杯邀月,而月光从婆娑私语的乐缝中,洒落他一身银白的光华。
闭上眼使我失去了方向,我仿如醉酒的太白,步履在云雾袅绕的仙乡中。一个天旋地转,在我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时,我发现自己趴卧倒在冰凉人行道上,手肘和左膝处,针刺似的发疼。
“怎么样?疼不疼?”裴健雄蹲在一旁,满脸关心。
“还好……啊——”我试着站起身子,膝处的疼痛,让我不禁眉眼深锁。
“你实在是叫我不放心!才稍一不注意,就跌成这个样子。”裴健雄边说边摇头,招了辆计程车,把我扶进车里。
到了他公寓门口时,他打开大门,回头问我:
“走得动吗?”
我点头:
“我试试看。”然后一跛一跛往大门走去。他大概看着难过,拦腰将我抱起,一边威胁说:
“下次再这样迷糊,我就把你丢在路边不管你。”
“放吧!如果你舍得的话。”我低垂着眼,装作满腹的委屈。
他叹了一口气,俯身亲吻我,情意缱绻。“唉!就是舍不得。”
我偷偷地笑了,将头倚靠在胸前,紧紧搂着他,直到进入屋里了,还恋恋不舍。
他小心地把我安放在沙发上,然后蹲下身察视我的膝盖。
“还好,不碍事,消毒一下擦个药就没事了。”
我看着他细心地为我消毒上药,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意、执起他的手,轻柔地吻了一下。他反握住我的手,双手将它合在掌中,眼里有着难喻的感动和热情。
得到我的爱是他这一生梦寐所求,就像得到他的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每当我流露出对他无限的依恋,他总是紧紧拥抱着我,吻了又吻,重复一切的切定和盟誓。
也许前世爱得太深,今世才会这样痴狂。他双手握住我的手,慢慢将我牵引到他的怀中,我揽着他的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鼻尖,他的双颊!……然后轻轻对他一笑,浅浅点吻他颊旁的唇角。他的双唇却热烈地捕捉住我的,贪婪而激情地吮吻着;仿佛所有的爱恋都凝聚在这一处的相逢。
我惯常的羞红了脸,却又不害臊,贪恋地倚在他怀中。我最爱靠在他怀里,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慵懒地听着他的心跳。
“困了?嗯?”他低头柔声问。
我摇头,站起身,到厨房倒两杯开水。
“你知道,再一个礼拜就停课了,考上了又如何?失败了呢?该何去何从?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的边缘人,虽痛苦,却是自如多了。”
“我了解你的迷惘,但是总有一些你觉得可执的吧?进了大学,你一定可以发现深邃宽广的天地,说不准是知识或环境什么的,总有一些值得你探索的。相信我,那个天地虽然不尽有多美好光彩,却自有另一番的际遇在其中。生命中有很多事没什么该或不该,负与不负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你的心怎么说。该来的,总该来的,是不是?”
“我知道。只是难免,心中难免会有许多的怀疑和不解。时间会给我答案吧?可是沧桑摧人老,我怕。”
“傻瓜!”裴健雄拥着我走到窗边。“神仙又如何呢?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长生不老有的只是无边的思念与寂寞。既是有情生,注定为多情苦,那么,只要不枉这一遭,便可以不悔。”
“地久天长的事叫人感伤,”我凄凉地笑了笑:
“永恒这东西更是不可思议的荒凉、无常。常常在静夜里,念着书我会怔忡起来。那些浮游的片断残简,不知要告诉我些什么,我捉摸不定。这世间真是一个大课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想像。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每次一想起,就疑惑自己苦读这些东西做什么。百岁光阴一梦蝶,我——”我摇摇头:
“我真的不明白。”
裴健雄打开窗,探向清空,然后坐上窗台,再拉我上坐。
“看到没?满天的星星。宇宙这么大,穷极我们这一生也无法了解,那是所有神秘与不解,最初与最终的迷惑与答案。对我们来说,那是一片混沌,永远的谜,可是,它却又是多么美丽的神话。生命不过是这广冥宇宙短暂的过客,也许一世轮回一世,没有人知道。而千百年前,又有多少与我们一样迷惑的灵魂!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在梦和时间的交错里,存在的,一直是这样的谜。我只是想告诉你,试试看吧!没什么负与不负,也没什么因解你疑惑的答案。同样是一生,同样是谜、命运,既然在静候,而该来的既然来了,面对它,也许你可以发现更多的答案。”
“也许吧!我没有信心。”我朝清空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