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约好地点,晚上七时见。
尹白连忙问描红:“你猜她长得怎么样?”
描红笑答:“水仙花皇后。”
—一穿窄腰身绸缎锦缎旗袍,鹅蛋脸晒得黑黑,一头长而卷的头发,喜欢大笑。
台青六时许回来,被她们催着出去见表组。
到达约定的酒店大堂,三姐妹一进门就看见位靓妆漂亮的女士满脸笑容迎上来。
尹白打个突,在那里见过?这么面善。也许表姐妹本来就长得象。
沈紫茵异常活泼,一开口就说:“那张合照拍得太差劲,一点都不好看,同真人不能比。”
尹白边笑边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紫茵表姐。
只听得她说下去:“其实我常常来香港,姐妹早就可以团聚,偏偏失去联络,你们这个计划简直是善举,我打算把故事写出来报道。”
一言提醒梦中人,尹白与台青齐齐嚷出来:“你是维奥丽沈!”
只有描红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她即时知道紫茵表姐是位名人。
尹白怕冷落描红,连忙解释:“维奥丽沈是美国西皮爱公司电视台最受欢迎新闻报告员之一,我们早就久仰盛名,没想到是表姐。”
紫茵笑道:“嘿,后生可畏,这么会讲话。”
描红闻说,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就听说华侨在海外扬名不是不可以,但要做得好过白人十倍八倍才有希望,表姐不过三十岁年纪,已经成绩斐然,诚然值得骄傲,偏偏她又异常谦和爽朗平易近人。
尹白不由笑赞:“紫茵姐真出色。”
紫茵也笑,“沈家女儿个个出众。”
大家坐下喝咖啡。
沈紫茵做惯做熟了首席记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魅力,每一个问题都提得恰到好处,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把握到重要的资料。
然后她进一步把自己的环境简洁地说了一下。
台青羡慕的说:“每朝都有数以千万的观众看你报告新闻,太伟大了。”
沈紫茵笑,“我只不过是尽本份做工作而已,天天早上五点钟便要出门往电视台做准备功夫,难怪丈夫要同我离婚。”
尹白她们沉默了。
老话一句: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沈紫茵说:“女孩们,别为我担心,那不过是很普通的事情。”
她适才已经说过,丈夫是美籍犹太人,姓辛力加,在股票行担任要职,两人有一个五岁的男孩。
沈紫茵自皮夹子里掏出一张照片。
正在这时候,有位穿制服的保姆带着个小男孩过来,描红先转过头去,那胖胖的孩子正站她身边,描红见他一副可爱温驯的样子,打心里喜欢出来。
“他下来了,”沈紫茵笑,“不用着照片。”
那保姆说:“麦斯美伦,这几位都是你阿姨。”
小男孩有一头深色卷发,穿海军装,向尹白三姐妹招呼过后,仍由保姆牵出去,可爱一如会走路的洋娃娃。
沈紫茵感慨地说:“犹太人同中国人一样,至重男丁,讲明官司打到最后一文,也不把儿子放手。”
她忽然累了,沉下脸来。
尹白知趣地说:“紫茵姐,我们告辞了。”
“不多谈一会儿吗,我明天下午就要走的。”
描红鼓起勇气问:“我们到三藩市可以来探望你吗?”
“欢迎之至,但要预先通知,我经年不住穿梭纽约以及三藩市之间,约好比较方便。”一边取出卡片给她们。
台青顺带问她要了麦斯美伦的照片。
她们在门口拥抱话别。
沈紫茵依依不舍挥手送别。
台青说:“哗,我也要学紫茵姐那样多彩多姿。”
尹白笑。
描红陶醉地说:“她的香水另外有个特别味道,清香扑鼻。”
尹白虽然老练些,却也被印象倒了,“她真友善。”
台青说:“将来我成名后,也要学紫茵姐那样,不摆一点架子。”
描红看着台青笑,“尽挂着成名,可是要叫纪君久候?”
台青不去理她,只顾问尹白:“姐姐,现代女性的事业与婚姻可否两全其美?”
尹白说:“有许多论文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可惜尚无结论。”
描红忽然问:“尹白,任你选一样,你要什么?”
尹白没有回答。
她见过无数小家庭主妇,配偶体贴,孩子听话,生活无风无浪,不知怎地,她却从来不曾羡慕这些女子,人只能活一次,除出做家务看电视,一定还有其他吧,不然岂非白来一场。
如果可以的话,尹白也想要成功的事业,赤手空拳,打出局面,名扬天下。
但是她又怕吃苦,看到上司不眠不休斗争到底的样子,又深觉不值。
噫,尹白一时搞不清她要的是什么。
台青说:“最好两者俱备。”
尹白说:“除非上天特别恩宠你。”
描红笑,“当心,上帝爱的人去得早。”
台青说:“尹白,紫茵姐做得到,你也行。”
“你呢,描红。”
“我?”描红侧着头,“我只想把书念好。”
“之后呢。”尹白问。
“同个爱护我的人过着自在舒服的日子。”
台青说:“这并不困难呀。”
但对描红来讲,安定丰足的生活比名利都重要,尹白可以了解。
台青说:“如果可能,我愿意同守望天使商量一下,我不介意在年轻的时候吃一点点苦,套取丰富的生活经验,走遍天下,谈尽恋爱,到了中年,才安顿下来,返璞归真,过着适意的隐居生活。”
描红嗤一声笑出来。
台青说:“沈描红,你最讨厌。”
尹白连忙道:“你别说,这种生活我也向往。”
台青得意起来,“瞧。”
描红问:“紫茵姐姐快乐吗?”
尹白答:“工作上有如此成就的人如果还计较其他未免太不感恩了。”
“麦斯美伦辛力加可会讲一两句中文?”
“别苛求。”
尹白心中惦念父亲,又到医院去了一趟,偕母亲返来时已经筋疲力尽。
只见客厅中坐着描红的一个学生,尹白纳罕,她人呢?
台青说学生已等了半小时,描红稍早被一个神秘电话叫了出去。
尹白与台青脸上都打着“谁”的符号。
过一会台青说:“你同描红讲,她信你比较多,香港男人坏的多,不好惹,要当心。”
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叫尹白忍俊不住。
尹白刚想叫那学生改天再来,描红忽然返家,低着头,心似有点慌,尹白看见她贝壳似的双耳烧得通红透明,分明不寻常。
描红与学生进书房掩上门。
台青悄悄说:“看到没有?”
“让描红维持些私隐。”
“我怕她被骗。”
“看,你还是关心她的。”
“当然关心,她也是我姐姐。”
尹白吁出一口气,“感谢上帝,总算承认了。”
过一会儿台青说:“有时我觉得我与她相似多过与你相似,姐姐,你太喜欢讲英文。”
尹白笑,“那我把普通话练好些。”
“明明是国语,为什么叫普通话。”
尹白笑着附和:“明明是旗袍,为什么叫长衫。”
“对呀,明明是蛋糕,偏偏叫西饼。”
尹白分析:“都照台湾人的标准,其他地方的中国人要不高兴的。”
两人先淋浴上床。
台青犹自嘀咕:“谁把描红叫出去?”
老实说,尹白也想知道。
参予社交生活是很正常的事,尹白生于斯长于斯,朋友网经过廿多年的编织、修补、精益求精,早已牢不可破,即使辞了工守在家中,消息往来不断,十分热闹。
台青虽然独自在港,又是另外一宗个案,她有纪敦木,这家伙抵得过十个八个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