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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韩明生没有听清楚,他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生怕右手再度任意活动,做出什么错事来。

  尹白看见他一额亮晶晶的汗水,深觉奇怪,医院里的冷气寒彻骨,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九章

  三个女孩子在家中聚合,台青独自拍着胸脯说:“吓坏我。”

  尹白赞道:“描红最勇敢。”

  台青没有异议。

  描红心不在焉,躺床上,双眼定定看着天花板。

  尹白笑道:“她也受了惊,到此刻方露出来。”

  电话一响,尹白忙接,怕是医院打来,谁知有意外之喜:“是二伯伯?在,台青在,她马上来。”

  台青跳着过来,碰的一下撞到床角,雪雪呼痛。

  “爸爸,你们都哪里去了,等等,我把新电话写下来,妈妈好不好,什么叫做不知道,你们正式离了婚?”台青一听,立刻哭泣,“你叫妈妈来跟我说话。”

  描红转过头来,忍不住说:“二婶此刻怎会在二叔身边。”

  台青摔下电话,扑在床上嚎陶大哭。

  尹白爱莫能助,过一刻电话又响,仍是沈锦武找女儿。

  尹白说:“台青很难受。”

  “尹白,你替我照顾她,”一声太息,“她母亲过些日子会来看她。”

  尹白见二伯自顾不暇,也不去提到父亲入院之事,连声答应,放下电话。

  那边沈太太好不容易睡着,忽被哭声惊醒,吓得一身冷汗出来打探,“什么事什么事?”

  尹白忙说:“二伯伯离了婚。”

  沈太太沉默一会儿,终于对这件事首次置评,“不拖不欠,也算是一名好汉。”

  尹白大吃一惊,没想到母亲会有这种反应。

  台青忽然剧烈呕吐起来,描红连忙扶她进浴室,沈家人仰马翻。

  唯一的男丁又进了医院,气氛颇为愁苦。

  扰攘到深夜,尹白看着台青睡下,才与描红到露台聊天。

  尹白忽然说:“虽说好的女儿比男孩强,但你瞧,一有什么大事,就好像没有一个站得出来说话的人。”

  描红答:“台青是略见反应过激。”

  尹白说:“不能怪她,换了是我,也许表现更差。”

  “尹白,做我们比做你要艰难。”

  此话怎说?

  尹白看住描红,月色下只觉妹妹五官秀丽,红粉绯绯,出来这些日子,许是心宽,许是香港的水上适合她,容貌比从前更见出色。

  她说下去:“我与台青成年后才离开家乡,到了贵境,一则要对那边同胞交待,二则想在香港扬名立万,身上包袱重似千斤,时时刻刻想做足一百分,相当痛苦。”

  尹白笑,“很多来自台北及上海的女孩子成就非凡。”

  “我会不会是其中一名幸运者?”

  “香港土著也有压力。”

  一次尹白观看电视播海底奇观片集,知道有种深海鱼,据说要身受百多公斤压力,尹白即时觉得物伤其类,香港人太似深海鱼,弄得不好,即成齑粉。

  描红说:“但是你们有种天生的豁达,完全不计较人家说些什么,一于我行我素,各自修行,这种作风我最羡慕。”

  尹白笑,少管闲事,多赚铜钿,确是港人英雄本色。

  “我正努力学习多做事少说话。”

  “香港人也有许多许多陋习。”

  “呵暇不掩瑜。”

  尹白笑道:“我代表所有香港人向你致谢。”

  尹白感喟,香港人冷暖自知,留学期间,华裔学士举办同乐会,马来籍女生一曲拉萨沙扬就颠倒众生,台湾同学连做带唱上台表演高山青,大陆代表自然有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轮到香港,不知如何交待。

  尹白叹一口气。

  第二天,三姐妹一起去医院做探访。

  沈先生精神不错,手臂上虽然还缠着各种胶管针头,人已无大碍,靠在枕上,与女孩们说话。

  “一病就变衰翁了。”他感慨。

  尹白用粤语说:“再过三十年就差唔多。”

  台音讲国语:“三叔越说越远。”

  描红索性用沪语:“我也听勿明白三叔讲些啥闲话。”

  沈先生一直笑。

  笑能医治百病。

  留下沈太太在医院,三姐妹见附近快餐店人不多,便进去充饥。

  无论什么地方,货色标价相廉,客人路数就杂,隔壁一桌小阿飞无聊贪婪地用眼睛逗她们三姐妹。

  尹白见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本想息事宁人,退位让贤,谁知那几个轻佻的男生开口挑逗:“睇正野吖喂。”

  台青忍无可忍,站起来问:“睇咪野,睇你老母?”

  语出惊人,不要说是尹白,连群飞都大惊失色,不知碰到了哪一党那一派的定头货,纷纷走避。

  他们走清光,尹白才问:“台青,谁教你的?”

  台青答:“纪敦木呀,有次跳舞,他一这样骂人,人家马上走路,可见厉害。”

  “我的天。”

  描红冷笑一声,“台青,你都叫这个人给教坏了。”

  台青涨红面孔,“你不喜欢他就算数。”

  “见议思迁的小人。”

  “迁到你身上你就不会这样说。”

  尹白撑着头没声价叫苦。

  碰巧,或是不巧,偏偏纪敦木在这时候走进来,“伯母说你们可能在这里,果然不错。”

  尹白给他一个最大的白眼,纪敦木见三女神色不对,只得战战兢兢,端端正正坐下。

  果然,描红很讽刺的说:“来接了,还不走?”

  台青霍地站起来,“我不同你一般见识。”

  纪敦木这次并没有即时追出去,他看着描红抱怨,“你一直不原谅我。”

  描红抢白他:“这并不妨碍你生活呀。”

  纪君啼笑皆非,“尹白都不怪我。”

  描红却说:“少讲道德经,人家在门口等得不耐烦要走开的。”又为台青着想。

  尹白深觉好笑,一口气全出在纪某身上,叫他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纪敦木身受其害,早已明白三人之中算尹白最好白话。

  尹白说:“去吧。”

  他这才离座出去,对尹白,他一向服贴。

  描红看着他背影,喃喃道:“我有第六感,此君也许会成为我们的妹夫。”

  “台青可能不同意,她或者想多结交几个朋友。”

  “不,纪敦木最适合她。”

  “你怎么知道。”尹白笑。

  “姐妹间心灵多少有点相通。”

  “那就该少说几句。”

  描红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尹白说:“在本市住久了,你会明白,香港女孩性格太强,不甚受异性欢迎。”

  “我知道,姐姐就有点像外国女孩子。”

  尹白垂下眼睛微笑,“你看韩明生这人如何?”

  描红一怔,冲口说:“好得不能再好。”

  “他性格比较成熟。”

  “风趣、体贴、懂事……你俩真是一对。”

  尹白笑意渐浓,“我们该走了,不然怕会碰上第二帮阿飞。”

  甫进家门便接到通电话。是一位女士:“我找沈尹白小姐,或是沈台青小姐,假使她们不在,沈描红小姐亦可。”

  “我正是尹白,请问哪一位?”

  对方笑起来,“尹白,从何说起呢,我叫沈紫茵,我是你们三位的表姐。”

  “你现在哪里,”尹白高兴得跳起来,“你自三藩市打来?”

  “不,我在香港,住香岛酒店。”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几时见面?”

  沈紫茵笑答:“好是不大好,不过面一定要见。”

  尹白愕然,“有什么不妥?”

  “我这次来香港为搜集证据办离婚。”

  啊,尹白不能答腔。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且莫去理它,我愿意知道关于你们的事情。”

  “当然当然。”

  刚才描红说尹白似外国人,再象也是冒牌货,这位表姐的声音语气,才百分百似洋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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