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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你说得对,我一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人的坏话。”

  描红说:“再见。”

  没想到是台青,俗语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伶俐的台青应该懂这个道理。可怜的尹白,难怪似有难言之隐,原来吃了这样的暗亏。

  描红十分生气,她握紧拳头,在客厅踱步。

  电话又来了,也是男生,亦是找尹白,语气好不温和,声音叫人舒服。

  “尹白出去了。”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她妹妹沈描红。”

  “呵是。”描红有点意外。

  “尹白时常提起你,这样吧,请跟尹白说,韩明生找过她。”

  “好的。”

  但愿这是尹白的新朋友,尹白,加油,争气,一定要博取胜利。

  刚在这时候,尹白一人用锁匙开门进来。

  描红不见三叔三婶,便问一声。

  “他们还有下半场。”尹白脱下白皮鞋。

  “这两位小生找你。”描红把字条递过去。

  尹白只瞄一瞄,“谢谢你。”并不放在心上。

  描红益发佩服尹白,她自问做不到这样大方磊落,尹白的风度修养,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到。

  尹白躺在长沙发里,喝着冰水,却说:“描红,你真懂得控制情绪.你看我,不如你,一想到要离乡别井,心里无限烦躁。”

  描红失笑,临走时她变得歇斯底里,午夜梦回,想到未卜的前程,痛哭失声,白天起来,带着黑眼圈,强自镇定,却觉得天气特别热,人特别易累,还有,亲人特别不了解她。

  有好几次她甚至想放弃出国这意愿,根本已有工作等着她,外语学校的助教也不是每个有资格得到的职位,收入也不错,况且,她的男朋友也在彼处任职。

  放弃原有的一切,离开亲人从头开始,实在是人生道路上一件最可怕的事。

  描红听闻过许多同类型的传说:念英文专科的女演员早已获得百花影后奖,差一年毕业,竟托词到美国学电影,离开本家,结果只落得在电视片集做临记,长时期连一句对白都没有资格讲……

  描红真正害怕。

  即使后来熬出头来,吃过这样的苦,恐怕也得不偿失。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出来了,想必是遗传的拼劲,像她的二叔三叔,向未知的黑暗出发。

  即来之,亦无法不安之。

  尹白还误为她镇定。

  描红不得不苦笑,“你跟台青才幸福,父母总在身边。”

  尹白回答:“你不说还好,一提起我真正惭愧,什么年纪了,尚未能经济独立,这一代父母最可怜,孩子往往要养到三十岁。”

  “那不会是你,尹白,我才要发誓自给自足。”

  尹白见描红脸上露出落寞彷徨之态,急急安慰她,“才不用担心,我做你经理人好了,同你签合同,转让给电影公司,已可赚一大票。”

  晚风甚有秋意,她俩坐在客厅里,也不开灯,就这样聊下去。

  描红不能叫尹白失望,她穿着尹白的衣服,睡在尹白的房间里,连出国的保证金都是尹白的,欠人这么多,又不知如何尝还,感觉奇突,施的确比受有福,因为不必受良心折磨。

  描红也开始明白古时女人为何动不动以身相许报答大恩,她们一定是想图个一了百了。

  描红问:“台青几时来?”

  “快了。”

  台青先来,她父母殿后。

  尹白心里很清楚,台青是要争取时间来见一个人。

  描红在飞机场看见纪敦木,当然也明白了。

  小纪对着那么明亮的四只眼睛,惶惶然流了一背脊汗。

  但他相信尹白会了解会原谅他。

  尹白始终维持笑意,习惯了,出来做事的人,再不高兴,也不能将喜怒哀乐形诸于色,以免招致更大的损失及侮辱,日子久了,尹白渐渐深沉。

  纪敦木站在尹白身边,似向神父告解的教徒,絮絮地说:“我因公出差,探访过台青一次。”

  嘴巴长在纪君身上,他要解释,尹白只得听,虽然她一直认为上帝造人,应该在耳朵上装个开关,可以开合,免得听多了废话听得生茧。

  纪敦木低下头,他站得很近,那股熟悉的资生堂男用古龙水清新草药香味传过来,尹白又希望上帝可以在人类鼻子上也添个开关。

  尹白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做的又是另外一样,她拍拍小纪的肩膀,“你要是坚持耿耿于怀,徒令台青难做。”

  小纪感动之极,顺手握住尹白手背,深深吻一下。

  描红看到这一幕,至为震荡震惊,可能吗,看得这么开,做得这么大方,表现得若无其事。

  太残忍了。

  尹白为何虐待自己?

  描红知道她要学的事太多,但这一项,她无论如何不要懂得,她情愿一辈子做个狷介小器女人,换了是她,她起码叫纪敦木吃一记耳光,还有,要好好教训台青,爱不爱这个男人是另外一件事,但他不能丢她的脸。

  尹白抬起头,看到描红一脸不满,向她笑笑,似说:将来你会明白。

  台青出来了。

  小小黑色棉上衣,露背,配短裙子,头发用一条宽缎带束起,更显得剑眉星目。

  候机室众人以为是哪一个女明星,纷纷转过头来。

  台青一眼看到尹白,大声叫姐姐,再看到描红,又喊二姐,把手挽着的一只行李包扔在地下,奔过来与她们拥抱。

  描红见台青一派天真,实在不愿相信她是一个坏女孩,只得也迎向前来。

  台青关怀地问描红:“习惯吗,趁这会子多吃点多穿点。”

  描红不以为然,甩开台青的手退后一步,她把她当次百姓,乡下逃荒上来的难民?

  尹白见势头不对,连忙一手拉一个妹妹。

  那一边纪敦木见有机可乘,拾起行李包跟在她们后面。

  谁知台青生气了,转身在纪君手上抢过那只巨型背袋,气鼓鼓佯装不认得他,拉着姐姐往前走。

  尹白大表意外,揶揄纪君:“同志仍需努力。”

  描红却觉得台青可能在演戏。

  最尴尬的是纪,弃了那边的船,却登不上这厢的艇,两头不到岸。

  在异性群中小纪也算是无往而不利的一个人物,此刻被台青冷落,有难以下台的感觉。

  明明在台北见过她,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忽然脸色说变就变,分明是耍手段,纪敦木停住脚步,看着三个女孩子的背影,心中如倒翻五味架,尹白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他,尹白是个公正的女子。

  就因为这样,尹白也欠缺一丝女性应有独有的狡黠韵味,而台青,她是一个狐女。

  纪敦木自嘲:谁说人不会犯贱?他急步追上去。

  台青始终不曾正面看他,随姐姐到停车场取车。

  描红到这个时候,更不方便与他招呼,她要是再一插手,关系岂非比大代数更加复杂。

  纪君进退两难,不由得惆怅起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罢了,他与她们三姐妹翩翩起舞,何等热闹,如此良辰美景,可能永远不会重视。

  只有尹白一个人向他摇手说再见。

  上了车,描红坐后面,台青在前座系上安全带,转过头去说:“这下子你的愿望可达到了。”

  描红不去理她,眼睛看路上风景。

  尹白陪笑道:“出外留学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台青略觉气氛有点不对,讪讪地说:“但是对描红来说,尤其难能可贵。”

  描红忽然冷笑一声。

  尹白心里着急。

  果然,台青问:“描红怎么了?”她可以嗅到敌意。

  尹白急忙说:“刹时间离开家乡,她已算适应得很好,对了,我们三个很快会成为一家大学的同学,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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