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如瑛站在窗前,窗外是碧蓝的大海,澄蓝的天空,赏心悦目。
  室内不止她一个人,另有一位年轻男士。
  她听见振川进来,立刻转过头招呼,“林先生,请坐。”
  振川看到她面孔,没想到她秀丽若此,倒是一呆。
  柏如瑛对那位年轻人的态度冰冷,“对不起,我与客人有话要说。”她逐他走。
  年轻人霍地站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他长得非常英俊挺拔,鹰般的眼睛鼻子,尖锐得使人不安。
  若果说振川是只圆球,那么,年轻人肯定是棱镜,同时也光芒四射。
  柏如瑛没有为他们介绍。
  年轻人看也不看振川,抖动着外套,潇洒地离去。
  很明显,他与柏如瑛之间的对话,无论是什么,都不甚愉快。
  振川坐下来,轻轻咳嗽一声。
  室内发生的事已使他有点困惑。
  “对不起。”
  振川看着柏如瑛,怎么由她先道歉。
  “那是家兄,”柏如瑛仿佛很无奈,“性格嚣张。”
  “呵,没有关系,”振川据实说,“我这个人无所谓。”
  柏如瑛苦苦地笑一笑,“竟成说起过你,赞你是好人。”
  振川更正她:“老好人。”
  她真笑了。
  柏如瑛对着光线,振川细细打量她毫无瑕疵的脸,特地留意她的瞳孔,暗骂孙竟成见鬼,人家的眼同常人的眼,一点儿分别都没有。
  “是竟成叫你来的吧?”
  振川点头。
  “戒指呢?”
  振川递过戒指。
  控制得再好,柏如瑛也不禁激动,接过指环,放进抽屉,别转面孔。
  振川暗暗叹气。
  他听得柏如瑛说:“今年流年不利。”
  振川意外,没想到她还能发挥幽默感。
  她说下去:“黑如墨斗。”
  振川益发觉得难过,不能哭,就得笑,成人的悲哀。
  “要不要出去喝杯东西?”
  “我不能变成你的负担。”
  “胡说,我们是朋友。”
  柏如瑛看着他,“朋友?你没有听过孙竟成的故事?”
  振川维护老同学,“老孙可没说什么,他只是……无胆入情关,顾虑太多。”
  柏如瑛说:“他不用避开我,请告诉他,我已搬回家去了。”
  她拿起手袋,振川替她开门。
  秘书把大衣递过来,振川替她穿上。
  振川是个老式人,一向认为女人再强是她的事,在他来讲,她们始终需要呵护照顾。
  他们一起出门。
  在电梯中,柏如瑛说:“林先生,那杯饮品……改天吧!”
  振川欠欠身,“当然。”
  “谢谢你为我跑一趟。”
  “不客气。”
  在商业大厦楼下,振川刚欲与她道别,深庆任务完成,还没开口,一辆白色的开篷车溜过来停在他俩面前,煞车发出惊人刺耳的尖声,振川连忙拉着柏如瑛退后一步。
  车内是那个年轻人,他扬声对他妹妹恶狠狠地警告:“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清楚,明天我来听答复。”
  柏如瑛即时回答:“不用了,柏如珏,我立刻可以告诉你,你不用痴心妄想!”
  振川见他们在闹市中火拼,不胜讶异,看到柏如珏气势汹汹,怕如瑛吃亏,不加思索,用身子挡住如瑛。
  柏如珏见拿不到便宜,踩下油门,引擎咆哮两声,似脱缰而去。
  就在这时候,柏如瑛聚精会神盯牢她兄弟的车子,长发隐隐无风自动,眼中精光突现,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振川听见两下不大不小的响声,像鞭炮似,而柏如珏的车子在这一刹那向前跪了下来。
  路人吃惊,纷纷往这一边看过来。
  振川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如瑛已拉着他说。“我们走。”
  柏如珏诅咒之词,十条街以外都听得见。
  振川想回头望,如瑛却把他往人群里推,他们即时离开现场。
  振川担心地问:“究竟怎么了?”
  “爆车胎。”
  “先进的车胎是实心的,怎么爆?”
  “是吗?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的车子在交通最繁忙的地点及时间抛锚,他有得烦的。”
  振川看她,发觉如瑛嘴角带着笑意,忍不住轻轻责备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如瑛却说:“我现在又想喝一杯了。”
  振川只得与她走进“牛与熊”。
  多么巧,振川想,若非这件小小意外,他已与如瑛道别。
  他肯定柏如瑛是个俏皮的女子,他是个老实人,所以十分欣赏调皮捣蛋,化沉闷为神奇的人。
  当下如瑛说:“我们不是同根生。”
  振川要想一想才知道她指谁。
  他说:“姓名中三个字,倒有两个半是相同的,还说不是一条根?”
  如瑛轻轻说:“我是庶出。”
  振川马上听明白了,觉得不该探人私隐,顿时噤声,一点意见也没有。
  “父亲已经去世,我与我母亲,他与他母亲,都不来往。”
  如瑛用小小的声音道出身世,振川只觉动人。
  想来想去,不明孙竟成何以放弃这个女子。
  振川见柏如瑛空着肚子喝了两品脱的基尼斯,便说:“我送你回去吧!”
  如瑛说:“好。”
  振川付账,这时有相熟的友人过来打招呼。
  如瑛说:“幸亏你没有女朋友,不怕有人误会。”
  振川转头看着她,“你怎知道我没有女友?”
  如瑛但笑不语。
  “因为呆头鹅不得人欢喜?”振川笑问。
  “孙竟成说过。”
  振川一怔,同她在一起半天,他几乎忘了孙竟成。
  夜间风很劲,振川觉得如瑛有点酒意,眼眶红红的。
  他用他的小车子送她回家。
  一路上如瑛没有再说话。
  即使是一片沉默,振川也暗暗关注她,红绿灯前,他倒头看她,只见她把头靠在车座上,闭目假寝。
  到了家,小洋房灯火通明。
  如瑛睁开眼睛,“糟了。”
  “怎么回事?”
  “忘记今日医生来,白叫他等了一小时。”
  “快进去,还来得及。”
  “我巴不得他走,我又没病,他死缠住我不放。”
  如瑛紧紧皱着眉头。
  振川爱莫能助。
  如瑛叹口气,“今天真谢谢你。”
  “你自己保重。”
  如瑛看着他,点点头。
  “这是我的卡片,有空同我联络。”
  振川腼腆地笑。
  “再见。”
  他看着柏如瑛按铃,女佣人前来开门,她转头挥一挥手,进去了。
  振川没有把车子即时开走。
  如瑛说得对,他没有固定女友,现在一般女孩子都很懂得做人,把接送这一层仪式豁免,下了班大家在某个地方等。有意思的话,节目可以一直延伸下去,否则啤酒之后就说再见。
  今夜送如瑛回来,恍惚重温旧梦。
  振川慨叹:梦是旧的好。
  梦的内容不重要,主要是做过梦。
  振川刚要发动车子,就听见洋房内传出争吵声。
  接着有人嘭嘭大力关门,忽然有妇女扯直喉咙惊怖莫名地尖叫,振川忍不住跳下车来,一抬头,看到门檐上一盏长明灯炸开来,碎成千万片,接着全屋灯火熄灭,陷入黑暗中。
  振川抢到柏宅前按门铃,铃坏了,沉寂无声,他只得用最原始的方法,以两只拳头敲打大门。
  “有事吗,有事吗?”他在门外叫。
  振川只是老实,他并不笨,开始觉得今夜意外何其多,幸亏有警察巡过,加入行列,一起拍门。
  来应门的是柏如瑛。
  她手中拿着电筒,“没事,”她高声说,“电掣出了毛病。”
  振川说不出有什么异样,但第六感觉告诉他,如瑛的双眼亮得出奇,像玻璃珠受到光线折射,像……猫眼!
  警察说:“当心碎玻璃。”
  “我马上叫人来扫掉。”